這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就筆筆直一條荒路,也不知何時是頭,元賜嫻心內絕望,腦袋卻是靈光一現,朝四麵瞅瞅,道:“再往前約莫十數裡,會有兩個岔道,您擇西邊走,那條路原是官道,附近有處廢棄的驛站。”
陸時卿垂眼看她:“你怎麼曉得的?”
“我跟蹤您的時候在那兒歇過腳……”
“……”
*
小半個時辰後,兩人好歹到了驛站躲雨,為避免馬流落在外暴露行蹤,便將它也牽了進去,拴在屋後馬棚。
這驛站原就是個小的,單個屋子,門窗都破敗了,擋不牢風,牆角還有老鼠打過的洞,若非元賜嫻昨日在此歇腳,清掃過一番,恐怕四麵要更邋遢一些。但眼下也不如何乾淨就是了,畢竟積了太久的灰。
陸時卿甫一進門便望而卻步。
元賜嫻瞅瞅他:“陸侍郎,您眼下沒命挑剔了,將就將就吧。”她說完,拖著疲憊的身子,一頭栽往一卷稻草鋪蓋。
她昨日離去時並未收拾此處,此刻地上還留了好些稻草卷和柴火,及幾個火折子。
陸時卿也知道她說的不錯,隻好勉強按捺下渾身發癢的不適,去察看柴火是否受潮,好容易拿火折子打著了火,回頭卻見她睡熟了,叫了好幾聲都不聽答應。
他隻好在她跟前蹲下來,伸手晃了晃她胳膊:“先彆睡。”
元賜嫻人是醒了,眼皮卻沉得睜不開,伸手一頓亂揮,險些拍了他一耳光,說:“我一宿沒睡,又被追殺一路,實在太累了,您不要吵我……”
陸時卿躲開她的手,記起昨夜的尷尬事,咳了一聲,道:“你把衣裳弄乾了再睡。”
她搖搖頭,小聲咕噥:“我沒事的,我不嬌貴的,得不了風寒……您比較要緊,您把自己弄乾了就行……”說完就沒了聲。
陸時卿心裡冒火,把她連著稻草鋪蓋一道往火堆邊拖。
“哎……!”元賜嫻給他拖得醒了神,伸手拽住他胳膊,“停停停……我自己走!”
他鬆了手,一努下巴示意她趕緊的。
元賜嫻累得站不起來,隻好手腳並用爬去了火堆邊,抬了頭有氣無力道:“陸侍郎,我穿著衣裳哪裡烤得乾啊。”
“那就脫了。”他蹙眉說了一句,然後背過身去,走到牆角。
元賜嫻看了眼他的背影,躊躇問:“我怎知您不會回頭?”
陸時卿似乎“嗬”了一聲,學了她前頭的話道:“縣主,您眼下沒命挑剔了,將就將就吧。”
她歎口氣,隻好把外裳先脫了,預備烤乾了再換裡衣,抬眼見陸時卿腳下已然滴淌了一圈水漬,看他也怪慘的,就道:“陸侍郎,您將外裳脫了給我吧,反正烤一件也是烤,兩件也是烤。”
“不必。”
“您不要逞強,您若是感染風寒倒下了,誰帶我逃命?”
陸時卿被她氣得不輕,扯了腰帶,頭也不回將外裳朝後一丟。
元賜嫻伸手接過來,一麵烤一麵打哈欠:“我怕我烤著烤著就睡著了,您跟我說說話。您是如何知道我遇險了的?”
他冷哼了聲:“你的好狗。”
他趕路趕得好端端的,被那牲畜硬是咬著衣角拽下了馬車。天曉得他是如何能夠在那等情形下聽懂狗語的。
元賜嫻聞言微微一愣。是了,她都沒注意,小黑似乎早就不見了。大概是趁亂去找陸時卿報信的吧。
“小黑呢,去哪了?”
“我怎麼知道。”陸時卿不耐煩道。他管一隻狗做什麼。
元賜嫻給他這語氣一堵,就說不上話來了,想想叫他無緣無故與她一道亡命天涯也挺過意不去的,半晌低聲道:“對不起啊,陸侍郎,害您淌這渾水。”
陸時卿微微一滯,道:“習慣了。”
反正每次她粘著他,就準沒好事。
他不過信口一說,元賜嫻卻不知想到了什麼,沉默許久問:“我是不是總害人倒黴。”
陸時卿斟酌了一下,答了個較為中庸的說法:“還好吧。”
但他不知道,在女孩家耳朵裡,“還好”就等於“是”了。所以元賜嫻一點沒被安慰到,反倒歎了口氣:“若不是我非要跑出來,他們也不會被阿兄派來保護我。”
陸時卿這才曉得她在思慮什麼,聞言差點扭頭看她,靴尖一轉才記起不對,忙回過頭,道:“與你無關。”
“怎麼沒關係。”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陸時卿來時也目睹了那番慘狀,的確駭目驚心,平日挺開朗的人一時頹喪也情有可原,他皺著眉頭在想這話該怎麼聊下去才好,過了一會兒,突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什麼東西燒焦了。
他皺皺鼻子,驀然轉身,就見元賜嫻歪倒在稻草鋪上睡著了,兩人的外裳堆在旺火邊,被燒了個正著。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搶救,卻隻來得及撈出兩件殘破的衣袍。
陸時卿緩緩起身,穿著件單薄的裡衣,在仲秋時節的涼風裡淩亂顫抖。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