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彼時常年遠離長安,到底不了解阿兄近況,又因尚未及笄,對男女之事頗為懵懂,年節期間見阿兄和薑璧柔當真十分親密,便打消了疑慮……
元賜嫻貼著牆根,暗暗攥緊了袖口,繼續聽屋裡兩人說話。
薑璧燦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阿姐,燦兒心有一計。既然你說,姐夫是因愧疚才娶了你,咱們就拿愧疚徹底綁住他。兒時的事畢竟已過去許久,如若再生一事,就不怕姐夫變心了。”
元賜嫻似乎猜到了薑璧燦的意思,果不其然聽她繼續道:“這孩子雖說注定保不住,卻也該有他的用處。隻要阿姐將孩子沒了的事歸咎於元賜嫻,不就得了?”
薑璧柔遲遲沒有開口,猶豫一會兒道:“你叫阿姐考慮考慮。”
“阿姐,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你要是狠不下心,來日可得受苦。法子我都替你想好了,若誣陷元賜嫻故意而為,姐夫必然不會相信,所以咱們就給她安個無心之過。我一會兒與她套套近乎,過幾天叫京中幾名要好的小娘子一道來元府玩。到時,投壺也好,蹴鞠也好,我見機行事,一定叫她‘失手誤傷’你……”
良久後,薑璧柔終於應了下來:“……好。”
接下來,屋裡便沒了聲音。
元賜嫻原路回返,忍不住被氣了個笑。
這個薑璧燦,很是個“妙人”啊。
她回到房中,招來揀枝詢問:“阿兄可在府上?”
揀枝答:“郎君出門了,還沒回來。”
她點點頭,又問:“前些天有大夫來給阿嫂號脈,結果怎樣?”
“大夫說夫人胎象平穩,一切都好。”
既然如此,此人就是被薑璧柔給買通了。
她想了想吩咐:“三件事。第一,備筆墨紙硯,我要給阿兄寫個字條。第二,去找當日的大夫,撬開他的嘴。第三,替我收拾行裝,我準備離家出走幾天。”
揀枝一驚:“離家出走?”
*
當日深夜,元賜嫻頂著寒風,一路避開夜巡的金吾衛,來到了永興坊陸府的偏門。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倘使薑璧柔有心禍水東引,法子實在數不勝數。哪怕不是投壺、蹴鞠,當了她的麵跌個跤,滑個步也行。到時她為了避禍,還得在自己家中防賊似的時時戒備。那活得多累啊。
最一勞永逸的解決方式就是離家出走。她不在家,誰能陰她?
她摸了摸凍得通紅的鼻子,歎出口氣。
眼下她無處可去,隻好便宜一下陸時卿,給他個贖罪的機會了。
月黑風高,牆更高,她掏出個黑布巾蒙住大半張臉,在揀枝的幫助下慢慢爬了上去,卻是一條腿剛跨過牆沿,還沒來得及往下跳,就驚動了四下守夜的仆役。
十數名小廝擎著火把從四麵八方匆匆跑來,當先一人衝她喊道:“來者何人,膽敢夜闖民宅!”
哦,元賜嫻記起來了,上回她偷摸來陸府,曾跟陸時卿說,他家的守備很有問題,應該改一改。
現在她把自己給改進坑裡了。
揀枝在牆下仰著頭急切道:“小娘子,您趕緊下來,婢子帶您撤吧。”
元賜嫻低頭小聲說:“撤什麼撤!你自己走,彆給抓包了!”
她在陸府能出什麼事?就是篤定了陸時卿再怎麼厭棄她,也不至於拿她如何,才敢如此有恃無恐,上天入地。
不過她倒真不想驚動除了陸時卿以外的人,免得叫人家笑話,就粗了嗓門道:“各位英雄好漢,在下是你們郎君的拜把知音,夜路此地,順道前來拜訪,煩請各位……通報一聲?”
底下的人顯然不信她的鬼話,眼看好幾個壯漢就要爬上來攆她,她一股腦飛快道:“你們家郎君今年二十二未婚長得風流倜儻英姿颯爽身邊最得力的兩名仆役一個叫曹暗一個叫趙述他怕狗有潔癖見不得不成對的東西就連書房裡的博古架都是左右對稱的……我真是他的拜把知音啊!”
“……”聽起來,的確非常“知音”,尤其是博古架這樣私密的訊息。
小廝們停止了上前攆人的動作。元賜嫻鬆了口氣,正想請他們通報一聲,卻見廊下疾步走來兩人,遠遠瞧著,前頭那個便是被驚動了的陸時卿,後頭是擎了火把的曹暗。
她如蒙大赦,跨坐在牆沿朝那向招手道:“子澍兄!”
陸時卿腳下步子一頓。
這個粗著嗓門的聲音,他實在相當熟悉了。
他一頓過後走得更快,待步至牆下,瞧見元賜嫻朝自己擠眉弄眼的模樣,不由頭疼起來,清清嗓子,朝四麵吩咐道:“都退下。”
等人都走了個乾淨,隻剩了“留燈”的曹暗,陸時卿才仰頭看向牆上人:“三更半夜的,你這是跟我鬨哪出?”
元賜嫻一把拽下了蒙麵巾,以便他瞧見她全部的“美色”,然後楚楚可憐道:“我被阿兄趕出來,無家可歸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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