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賜嫻便捎上拾翠和揀枝,一道去了正堂,一眼瞧見正中上首坐了個一身淺緋色騎裝的女子,束男子發髻,未施粉黛,相貌平平,左眼下邊一點黑痣。
她上前給人行萬福禮:“賜嫻見過貴主,貴主金安。”
元賜嫻舉止端正利落,絲毫挑不出錯。
下首卻施施然站起個人來,聲色清淡道:“縣主恐怕行錯禮了,這位是我的貼身婢女。”
她聞言偏頭望去,隻見下首也坐了個一模一樣打扮的女子,看容貌五官,確與那所謂婢女有彆雲泥,杏臉桃腮,很是一副嬌嬌惹人憐的模樣。這一模一樣的黑痣長在她眼下,才稱得上是顆添彩的美人痣。
元賜嫻倒不明白貴人一上來就整這出是何意,畢竟給婢女行個禮也不會叫她少塊肉。她淡笑了一下:“恕賜嫻眼拙,這樣一瞧,果真是貴主姿容……略勝一籌。”
鄭筠臉色稍稍一變,很快複又笑起:“縣主請坐。”說罷給上首婢女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退回規矩的地方。
元賜嫻便將她迎回了上首,坐在對頭問:“貴主光臨寒舍,不知所為何事?”
她搖搖頭:“無事,打馬路過勝業坊,想起這些日子,阿爹常提起你,便過來瞧瞧。”
元賜嫻眼底微露意外之色:“幸得聖人惦記,賜嫻受寵若驚。”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幾番客套話,鄭筠看了眼外邊當空的日頭,道:“時候不早,我該回宮看著十三弟用膳了,這孩子頑劣,宮人都捉不住他。”
元賜嫻不動聲色起身相送,心裡悄悄轉了個念頭。
聽說十三皇子的生母是個婕妤。四年前,這溫姓婕妤早逝,剛足月的皇子便過繼給了當時的德妃,如今的梁皇後。
鄭筠既是梁皇後所出,想來當與這個弟弟關係匪淺。但她在夢裡卻不曾聽聞韶和公主的消息,也不知她後來如何。十三皇子登基,她這個長公主大抵也得了榮寵富貴吧。
行至府門,鄭筠腳步一頓,回頭道:“縣主何日得閒,便來宮中望望阿爹。他老人家昨日還念叨,說你來長安也有大半月了,竟不曾記起他。”
“聖人日理萬機,不得召見,賜嫻哪敢隨意叨擾。如今既有貴主相邀,便不客套了,過幾日一定赴約。”
過幾日,趁咱們陸侍郎在宮裡的時候,一定赴約。
元鈺將帖子交到她手裡時,神色不大自然:“你若懶得應付就算了,阿兄替你回絕,不怕他。”
她當然懶。這個九皇子在夢裡不曾留名,大約並非要緊角色,且上回留給她的印象著實太差。這等為人輕浮的好色之徒,若非礙於身份,她一定要找人擰斷他的胳膊。
她乾脆道:“我不去。”
元鈺沉吟一下:“……倘使六皇子也一道去呢?”
她一愣之下亮了眼睛:“當真?”
元鈺將她前後神情變幻瞧得一清二楚,心裡頭說不好是什麼滋味,嘴上道:“阿兄騙你做什麼!若單隻是那登徒子,自然一早回絕,哪還來過問你的意思。”說罷試探道,“你上回不是與阿兄說……”
好歹有機會見見夢中仇人的廬山真麵目了。
元賜嫻不等他說完就道:“好,我去。”
……
翌日,元賜嫻的嫂嫂薑璧柔陪她一道去了芙蓉園。
芙蓉園地處城南,臨曲江池畔,綠水青山,亭台樓閣,風光無限。眼下正是賞水芙蓉的好時節,鄭沛邀約元賜嫻來此,想來頗費了一番心思。
元賜嫻看上去興致不錯,與薑璧柔一路說笑。兩人被婢女領往一處依山傍水的竹樓,待漸漸入裡,曬不著日頭了才將帷帽摘去。
到了最頂上,見小室閣門大敞,正中擺了張寬敞的長條案,案邊三名男子席地而坐,皆是珠袍錦帶,玉簪束發,乍一看,很是風流名士的做派。
元賜嫻一眼瞧見最靠外的一人,腳下步子不由一頓。
怎麼陸時卿也在啊。還穿了身紮眼的銀朱色,生怕亮不瞎人似的。
一旁薑璧柔見她頓住,也跟著一停。那頭三人注意到這邊動靜,止了談笑,齊齊望來。
元賜嫻被這陣仗一震。
模樣都生得不賴,這排排坐的,倒有幾分任她采擷的意思。
她念頭一轉,目光越過陸時卿,看起居坐當中的一人。
這人穿了鴨卵青的圓領袍衫,袍上繡暗銀雲紋,發間飾淺碧玉簪,當是六皇子鄭濯了。看姿態溫文爾雅,竟是貌如其名,熠熠濯濯,並非她想象中的暴戾模樣。
鄭濯察覺到她的打量,朝她微微一笑,略有幾分不符他身份的謙遜。
元賜嫻卻在想,倘使夢境是真,倒是人不可貌相了。當然,麵上也回了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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