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來前,元鈺跟她講,這欲擒故縱的精妙之處,便在於“若即若離”四字,如今她已冷落了陸時卿十來日,是時候該向他示示好了。眼下看來,此法果真奏效,阿兄誠不欺她。
不過元賜嫻覺得,陸時卿還能看書,這火候便仍是有些不夠。她想讓他連一頁書都念不進去。
她冥思苦想一陣,計上心頭,伸手將發間一左一右對稱的簪子拔去了一支,然後小聲叫他:“陸侍郎,您這是在看什麼書呐?”
陸時卿聞聲抬頭,這一眼卻見她發間少了支簪子,一下便渾身不得勁了,皺皺眉低頭道:“《鹽鐵論》。”
然後他就再也讀不下去了,餘光時不時往她頭上瞥,哪怕極力克製了眼珠子轉動的方向,卻因心底存了印象,難以忽視,渾身都跟著躁動起來。
一炷香的時辰,他就沒翻過一頁書。
他受不了了,將書“啪”一聲擱在了石案上,問她:“縣主,您左邊那支簪子呢?”
元賜嫻心中竊喜,伸手摸摸腦袋,麵上詫異道:“哎,我簪子呢?我怎麼少了一支簪子?”
陸時卿沉著臉,深吸一口氣:“在您的袖子裡。”
“……”
這洞察力也忒強了些。元賜嫻硬著頭皮將簪子拿出,一麵碎碎念:“咦,怎麼跑到我袖子裡去了?”
陸時卿打斷她,語氣隱忍:“請您戴上它,以正儀態。”
元賜嫻不甘心,還想再擺他一道,往四麵瞅瞅,道:“可這裡沒有銅鏡,我該怎麼戴?要是戴歪了,儀態也不正吧?”
這是個好問題。如果她戴歪了,他還得難受。
陸時卿陷入了沉思,忽聽她道:“要不——您給我戴吧?”
她說著湊過來,身子幾乎越過了半張石案,一下便叫他嗅見一股淡淡的花露香氣,似桃似杏,直沁心脾,仿佛將他從頭到腳淋淌了一遍。
陸時卿有心退後,卻鬼使神差般沒有動,微眯著眼,仰頭望進她含笑的雙目。
他可能不得不承認,這雙水汽氤氳的眼……真的非常蠱惑人。
所以,在能夠出口拒絕她前,他的手已經接過了她遞來的簪子。
他離府後,元賜嫻也被元鈺逮了回去。
兄妹倆前些天因陸時卿爭過一晌。元鈺說得嘴都爛了,愣是拉不回這死強的,眼下繼續語重心長地勸:“賜嫻,你要使這緩兵之計,阿兄不攔你,可張家李家都有好看的郎君,你何必非死磕陸家?你瞧瞧陸子澍在長安的破人緣兒便曉得了,就他那個難搞的德性,遲早叫你磕得頭破血流!”
元賜嫻摸摸額頭覷他:“說得怪瘮人的,哪有那麼誇張?”
“我看你是不撞南牆不死心!你說你,偷摸著來也算留了餘地,眼下故意講給了外人聽,豈非便是昭告天下?”
她點點頭:“我元賜嫻瞧上了誰,就是要昭告天下,儘人皆知的,不一日傳遍長安城都不行。”她笑盈盈地扯了下他袖子,“阿兄就莫費口舌了,快與我說說,陸侍郎平日一般幾時下朝,回府都走哪個路子?”
……
翌日,元賜嫻就去堵人了。
對陸時卿此人,她有自己的打算。阿兄說得不錯,倘使單為一時權宜,的確不是非他不可,甚至此人可算下下之選。柿子還揀軟的捏呢,她找個硬得硌牙的,自討苦吃做什麼?
可她接近他,卻是為了長遠謀慮。
阿兄閒散在京,許多事無從詳細打聽,她姑且隻得相信夢裡的,走一步看一步。
她算過了,徽寧帝的確有不少偏愛的臣子,但要符合夢裡人的那句“最寵信”,眼下看來,恐怕還真非陸時卿莫屬。
論官職,他是門下侍郎。本朝設此官兩名,同是門下省第二把手,為天子近侍,可出入禁中,平日多接觸朝廷機要,亦參與諸政務定奪。身在此位,如得聖人愛重,來日很可能登頂相位,成為翻雲覆雨的主。
論事跡,她聽說,前些年有一回徽寧帝遇刺重傷,氣息奄奄之際,不喚宦侍,不喚兒子,偏偏著人喚來了陸時卿,足可見其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更要命的是,照前次芙蓉園內鄭濯所言,此人還是十三皇子的老師。
倘使陸時卿便是多年後參與謀劃逼迫徽寧帝禪位,輔佐十三皇子登基的人,那可就非常有意思了。
陸時卿下朝後照舊坐馬車回府。
今日非他當差隨侍聖人,故而稍微清閒一些,不料正閉目養神得怡然,馬車倏爾一個急停,叫他撐在案幾上的手肘一滑。
他皺起眉,朝外道:“生了何事?”
車簾外遲遲未有動靜。
他再喚一聲:“趙述。”
一個哆嗦而激越的聲音響了起來:“郎……郎君,我,我瞧見仙女兒了……”
“……”
“一個騎寶馬的仙女兒!”
“……”
陸時卿被他顛三倒四的話惱得一把掀開了車簾,抬眼就對上了一雙秋水盈盈,橫波灩灩的眸子。
女子一身俏麗胡裝,上穿杏紅翻領長袍,下著波斯褲,腰配承露囊,足蹬金錦小蠻靴,正高踞一匹淡金色的汗血馬,笑意融融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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