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徹底呆住,遲疑問:“……你說什麼?”
他希望是自己聽錯了。然而元賜嫻清清楚楚重複了一遍。
這下,陸時卿不得不直麵現實了。
他保持著扭頭看她的姿勢咬牙切齒道:“……元賜嫻,你哪聽來的這些,知不知羞?”
瞧他這反應,元賜嫻便知自己多半猜對了。
實則也不能怪她曉得太多,實是先前隨父從軍,一不留神在軍營裡聽了些大老爺們的葷話。她悟性高,不小心就懂了。
元賜嫻有些憋屈,質問道:“怎麼是我不知羞?明明是您才對。陸侍郎,您是不是喜歡我啊?”
長安城裡,向陸時卿拋過枝條的小娘子的確多得能湊個百家姓,卻當真無一如此直接,如此……沒臉沒皮。
他像瞧人間仙葩一樣瞧著她,非常肯定地答:“不是。”
元賜嫻一把扯下麵紗,再出口時帶了些指責的意味:“您若不喜歡我,怎麼當著我的麵支帳篷?難不成您對誰都這樣嗎?”
她話音剛落,遠遠傳來一聲刺耳馬嘶,抬眼一看,見是前邊道中央有人急急勒馬,馬蹄高高揚起再落下,馬上人險些一個趔趄摔下來。
她一眼認出來人。正是兄長。
完了,她剛才是不是講得太大聲了。
元鈺從十萬分的震驚中回過神,立時翻身下馬,抽了馬鞭緊緊捏在手裡,疾步朝這向走來。
元賜嫻見狀,趕緊也下了馬。陸時卿看了兄妹倆一人一眼,歎口氣,跟著落了腳。
元鈺腿長,怒氣衝衝幾步便到,破口就是一陣大罵:“好你個禽獸不如的陸子澍,你對我妹妹做什麼了你!”
他話未說完便抬手揚起了鞭子。元賜嫻大驚,腦袋一空,一個箭步擋在陸時卿身前。
然而“啪”一聲鞭子落下,她卻一點沒覺著疼。
元賜嫻一愣,起先下意識緊閉的眼睜了開來,就見一條手臂橫在她額前,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一道猙獰的紅印。
陸時卿徒手接了這一鞭。然而馬鞭不是軟鞭,元鈺暴怒之下也未留餘力,這一下接歸接,勢頭是止住了,卻難免自傷。
元賜嫻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壓驚。
嚇死她了,她剛才一定是被什麼神魔鬼怪附身了,才會跑來英雄救美的。這劈頭蓋臉的一下要真給她受了,恐怕英雄的容貌就再得不到美人芳心了。
元鈺瞠目瞧著倆人,生生驚出一身冷汗。他是萬萬沒想到元賜嫻會替人挨鞭子的,等反應過來,這潑出去的水已收也收不回。虧得陸時卿還有點良知。
他傻愣得忘了收手,陸時卿也捏著鞭子一動不動,低頭怔怔瞧著臉色煞白的元賜嫻。
元賜嫻卻在想:完了完了,未來帝師的手,未來帝師的右手啊!這下梁子結大了!
她瞧著陸時卿皮開肉綻的手背,將鞭子從倆人手中拽下來,丟在地上,衝元鈺道:“阿兄,你做什麼呀!”
元鈺被她吼得一懵:“我……”
她上前一步,將陸時卿擋死了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阿兄竟是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人上刑了!你可知陸侍郎這隻手將來是要做什麼的?”
元鈺一頭霧水,氣勢全無:“做什麼的……?”
陸時卿也不明白,偏頭看她。
為挽救兩家人即將破裂的關係,元賜嫻一本正經地拍起馬屁來:“陸侍郎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博古通今,告往知來;足智多謀,算無遺策;高瞻遠矚,明見萬裡……他這隻手,將來是要匡扶天下的!你這一鞭子下去,毀的可是大周的江山社稷!”
“……”
“……”
如此一來,豈非得憑天意?鄭沛氣得都快犯病了,正要拒絕,卻見她說完這句,忽然偏頭對他笑了笑。
這素齒丹唇,燦然一笑震得他沒說上話來,半晌才恍然驚覺,此笑非笑,那輕盈檀口分明是向他比了個嘴型:奇。
原非美人不依,而是羞怯了,這才拐著彎來!
他心中釋然,春風得意道:“好,就使這法子!”
很快有婢女送上了四顆骰子,四人各執一顆,在一麵木盤上依次拋擲。
鄭沛當先擲了個奇數,喜滋滋地瞧著餘下幾人,見鄭濯緊接著擲出個偶數,渾身都暢快起來。
元賜嫻倒沒這想擲什麼就擲什麼的本事,見狀,掂了掂手中骰子,看一眼鄭濯,一臉“就靠你了”的神情。
鄭濯淡笑一下,示意她放心。
她得了暗示,一把將骰子擲出,一瞧,果真是個偶數。
鄭沛登時傻眼。
難不成是他自作多情會錯了意,方才元賜嫻的一笑,單單隻是一笑而已?
陸時卿覷一眼捏著塊磁石,在木盤底下小動作不斷的鄭濯,隨手擲了個奇數,在鄭沛還摸不著頭腦時便往獨木舟走去,停在岸邊回頭道:“九殿下,您先請?”
……
元賜嫻如願與鄭濯上了一條船,當先離岸而去。
鄭沛愁白了臉,呆了半晌才踩上木舟。不知是因日頭曬人,或者心內氣惱,他坐下時身子一晃,險些一頭栽進水裡去。
陸時卿往後退避幾分,像生怕他將病氣過給自己,坐在對頭不鹹不淡道:“殿下如有不適,下官可隨您一道回岸上去。”
眼見元賜嫻和鄭濯的木舟漸漸行遠,他咬咬牙:“不必。”又吩咐艄公,“趕緊跟上!”
湖麵寬闊,水芙蓉嫋嫋亭亭,碧葉紅花鋪了大半池,木舟在其間須得緩行。好在撐篙的艄公功夫嫻熟,輕輕巧巧幾避幾繞,便叫船悠悠往前駛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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