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初決定按兵不動,人一亂就什麼都亂了,但他此時的心為何卻好像一片湖泊,從前都是靜謐無波,這會兒仿佛被投進了一顆小小的五彩石,瞬間蕩起了圈圈漣漪。
傍晚時分,豆苗兒悄悄來木屋送晚飯,以及湯藥。
她白日閒著無事,去山上林子裡摘山核桃與板栗去了,這個季節,林子裡好多果實已成熟,就是樹長得高,得用長長的竹竿不斷敲打。她腦袋都被果子砸得痛了,才收集了半籃。
山核桃砸開將果實碾碎,做成核桃酥。板栗蒸熟,與果醬糖塊混合捏成軟糕。
陸宴初應該會喜歡吧?
躡手躡腳把籃子放在籬笆門下,豆苗兒蹲身藏在茂密的牽牛花叢後,托著下巴,她決定了,跟著陸宴初去赴考,理由嘛,瞎掰唄!所以這幾日,她首要任務就是向他獻殷勤,讓他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好意思拒絕她……
想得美美的,豆苗兒捂嘴竊笑出聲。怕被陸宴初抓個正著,她彎腰偷偷摸摸跑走。
連著吃了兩天,第三日傍晚,陸宴初望著門腳下的竹籃,再忍不住。
雖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可她區區小女子,有何大謀?
再忍下去,恐怕亂成糟糟一團的就是他了!溫書?不,若不弄清她的心思,他哪兒還溫得下去?提起沉甸甸的竹籃,陸宴初迎著暮色,穿竹林,過泖河,將至她家時,好巧不巧,撞上了從田埂小道走來的孫大娘。麵色乍變,陸宴初想退避已是來不及,二人打了個照麵,神情各自精彩。
“孫大娘。”滿臉窘迫,陸宴初垂眉打招呼。
“嗯。”扯了下嘴角,孫大娘笑不出來,她上下打量麵前的男子,本想忍過去,卻實在忍不過去,“陸秀才,你飽讀詩書,應該知道分寸。你學識好,大家都敬重你。咱們這兒雖然是鄉下小村子,民風淳樸開闊,談婚論嫁處對象比大地方自由,但也不是不把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放在眼底呀!你與豆苗兒既無聘書二無名頭,總是這般見麵,教外人知道,怎麼說得過去?”
百口莫辯,陸宴初知她句句在理,可不知怎的,事情發展到這步,他也不懂為什麼。明明最初他是要避諱她的,怎麼突然他就迫切地找她來了?
這真是比時政難題都不易解開的困惑!
“我與她……”
“得。”孫大娘忙擺手,“千萬彆拿兄妹那套來忽悠大娘了,你過來送東西給她?那快去吧,再不抓緊時間,天可就要大黑了!”
看懂孫大娘眸中的警告與暗示,陸宴初拱手,額上都沁出一層薄薄細汗;“晚輩去去就回。”語罷,匆匆上了斜坡。
搖頭,孫大娘歎氣,她慢慢回家,想起陸宴初方才那副模樣,又好笑。什麼情竇初開,什麼情難自禁,什麼義無反顧轟轟烈烈,年輕時的愛情可真美好啊,連羞澀都是甜的……
終於鬆了口氣,陸宴初快步走到她家,站在院外,不等他喚她名字,大黃已經率先吠出了聲。
“咋了?”豆苗兒走出屋,視線從大黃挪到陸宴初身上,一怔,回神,她很快換上一副燦爛笑臉,熱情地迎上去,“陸家哥哥,你按照前兩天把空籃子放在外麵就好了,乾嘛要給我親自送來?”
幾日不見,陸宴初被她笑臉略微晃了眼,彆過頭,他輕咳一聲,儘量平靜道:“我今日來,就是要問你個明白。”
“問吧!”打開柵欄門,豆苗兒雙手搭在並攏的花苞綠葉上,雙眼瞅著他,睫毛眨啊眨。
陸宴初不看她,努力沉澱思緒,須臾,沉聲道:“你連著數日為我煮藥送餐,若是因那晚的事情想要報答我,大可不必。”頓了頓,又自嘲道,“至於親哥哥,這說辭不過是應付當時的突發狀況。你更加不必當真,要是因這些瑣事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我會過意不去。”
“什麼終身大事?”豆苗兒震驚,她給他送幾頓飯都攸關她終身大事了呀?她怎麼不知道?
十六章
把一籃子粉紅山月季帶回家,豆苗兒準備大刀闊斧將它們剁碎,分彆油炸蒸煮悶,以泄心頭之恨。可看著這些嬌嫩美麗的花兒,她撇撇嘴,歎了聲氣。在堂屋角落找了個瓶,她盛點水,把花插好,養了起來。
花是無辜的,可陸宴初不是。
抱著花瓶挑了個適合的位置擺好,豆苗兒撫摸著輕柔的粉色花瓣,暗暗咬牙,好,她且等著他回來!看他陸宴初如何為自己的言行不一而狡辯!
悶氣生了幾天,隨著瓶裡山月季的慢慢枯萎蔫去,豆苗兒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她開始拿筆記錄,陸宴初這一去,已經六日了,秋試開始了吧?不知他此時是不是坐在考場內奮筆疾書的答題呢?
搖搖頭,豆苗兒不想這些了。找了個大帽子戴上,她從旁邊破牆屋內拿出把鐮刀,在磨石上磨得稍微鋒利了,吹吹灰,提著籃子走出籬笆門。
金秋正是農忙之際,晚稻成熟,到處金晃晃一片。
豆苗兒家沒什麼田產,就種了一畝地當口糧。
行在雜草遍地的狹窄田埂上,豆苗兒小心翼翼地走,昨日她就摔到了水溝裡,至於前天大前天,不提也罷,好在都沒出大事兒。但離了陸宴初,那些陰魂不散的黴運又回了,不是她倒黴,就是家裡養的狗貓雞倒黴,它們不好過,她自然更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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