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美好的願望和絕望形成落差之時,取而代之的就是強烈的不甘。
而眼前的人,並不知道她這樣的不甘。也並不知道,自己為了不牽連到他,做出了怎樣的妥協?她想過遲早會去往陳家,但沒想到這個過程因為客船上發生的這一切,而提前到了未來一年,所以現在他就隻剩下風涼話?
“你失不失望,與我無關。”
夏盈的目光閃爍著,然後用一種冰冷的,如濯蓮般的姿態,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林海愣了一下,他不明白麵前這個女子此時為何說出火藥味這樣濃烈的話,他隻是在乎這話語的態度,像是刀子一樣冰冷。
而有時候語言,才最是傷人。
“你本是不應該出現的……”夏盈盯著林海,狹小的雜物間回蕩著她有些清亮和動聽的語音,但這樣天籟的語音,卻更像是一種指責和宣判,“如果沒有你,今天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想到自己未來一年將和陳家那個太子的交往,夏盈的美眸毫不避諱的注視著林海,看到他凝住而略有些暗沉的目光,看到他嘴角和麵容上的多處淤青,看到地上解開的那些束縛帶和他坐在地上的樣子,她幾乎是想要將頭扭開去。
眼前的,隻是一個普通人。
自己這樣鋒銳的人和他在一起,哪怕隻是做朋友,都會像眼前這樣,割得他遍體鱗傷。隻有陳家太子那樣的人,和她才是一個世界。
她的手在私下悄然攥緊,想到了和麵前這個青年碰麵的種種,昨天登船的誤撞,頭等艙碰麵的尷尬,中途餐廳的過節和橫生枝節,那個夜晚觀景台上他握住自己腳的觸感,在貨艙汽車裡肆無忌憚飲酒的痛快……
這些痛快的經曆,都是她此前未曾經曆過的……然而這一刻,她輕咬嘴唇,似做出了決定,略帶寒氣聲音再度響起,“我們本就是處於不同層次,不同世界的兩種人……”
“你不懂我生活的世界,我也不懂,更沒興趣知道你的生活是什麼樣子。我和你在一起,你該清楚自己所陷入的麻煩。這次隻是你走了好運,獲得了自由之後,如果你還想保持這樣平靜的生活,不想陷入更大的麻煩之中,那麼最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說起你曾經見過我……昨天的事情,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的告誡的天籟之音帶著直逼冬日辰初的寒氣,在這個小小的雜物間響起,令聞著都有如處身寒冬的錯覺。
然後她頎長的身段轉身,走向門口,背影微微頓住,清美的瓜子臉微側過來,看到林海那張從來堅毅的麵容浮現出來的那一抹無奈黯然,淡淡道,“好好對待你今後的生活,機械師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我們,興許不會再見麵了吧。”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的心莫名一緊,而這種心悸卻又不知道來自何處。
但她最終向前邁出了一步,離開了這個雜物間,傳來高跟鞋在艦橋長廊上逐漸遠去的聲響。
李逸風一直站在門口,靜靜的聽著房間裡的對話,當夏盈和他錯身而過的時候,他剛好能夠看到雜物間裡默然的林海。
看到他徹底的沉默,李逸風側頭朝身邊的副官道,“客船到港後,解除對他的逮捕令。”
副官怔了一下,不明白這位星艦副長的上司為何會突然收回對林海的逮捕指示?
李逸風看著在他眼裡算是失魂落魄的林海,淡淡道,“隻是一個小小的機械師……我能理解,剛才夏盈這番話對他的打擊和殺傷,一點不亞於把他丟到首都星的法庭上進行一場殘酷的審判……之前要逮捕他,是因為他和夏盈之間有不穩定的因素,我不容忍這種不穩定存在。但現在……想癩蛤蟆吃天鵝肉的人多了,難道我們每一個人都要逮捕?我們可沒有那麼多精力耗費在小人物的身上。”
李逸風最後看了一眼似乎還在雜物間發愣的林海,和身邊的憲兵正欲離開。
這個時候,舷窗外麵不遠的宇宙空間中,泛起了一道藍光。
就像是在一張黑紙上,撕開一條縫,然後用藍色手電筒照出來。
又像是在深黑如墨的夜晚,天空突然爆出的一朵湛藍焰火。
然後那些光芒,在飛船的艙壁之上,照射出一閃而逝淡淡存在的投影。
這道光影,吸引了兩條艦船上的所有人,包括了李逸風和他的憲兵們此刻的目光,李逸風的雙目朝著太空望去,突然喃喃自語,“怎麼會……?”
久經太空旅行的人,對這樣的藍芒一點不陌生。從術語上來說,這種藍光是因為飛船穿過跳躍點時因為撕裂空間而產生出的大量宇宙輻射所導致的現象。
而通俗點來說,就是此刻,有另一艘船躍遷出現在了他們側翼。
李逸風疑惑的是,因為這裡的地理條件異常特殊,恒星的活動會影響通訊,所以在進入新南星宙域的時候,都會事先確認宙域周圍的艦船的出沒情況,避免在航線上發生“撞車”的危險。他們天馬號護衛艦護送客船來到新南星宙域,本就事先得到了這個宙域附近所有帝國船隻活動的情況,而這個時候他們所在的航線上,除了海鷗號和天馬號,不應該有其他的艦船進行躍遷航行至此。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到那道藍光的時候,林海就倏然眯眼。
而此刻包括了林海在內,客船上的所有人,恐怕還並不清楚,一場即將影響深遠的曆史事件,一場席卷所有人命運的風暴,正在這一刻,像是一隻巨獸,從這深空之中,撕開了幕布,探出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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