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城淪陷的原因除了劉黑闥進攻凶猛外,陳喪良那道收買太原五郡民心的檄文也起了重大作用,盼望著擺脫今年賦稅壓力的隰城百姓和地方鄉兵在協助守城時不但出工不出力,還不斷的暗中向隋軍提供各種情報支持,劉黑闥最終打破隰城,也是因為隰城鄉兵悄悄向劉黑闥告密,說隰城西門的太原官兵主將戰死,士卒損失嚴重,劉黑闥從薄弱處猛攻得手。結果也造成了李神通西進逃往離石的道路受阻,隻能是改為逃往東北麵的文水縣,同時因為文水小縣的城上已經改掛隋軍旗幟的緣故,李神通還連文水縣城都不敢進,又一路直接逃回了太原。
李神通的意外歸來,除了給李建成帶來隰城與離石都已難保的噩耗外,也給太原城內的李氏宗族帶來了主心骨,李建成探望了李神通傷勢後很快就神情沉重的離去,李氏宗族卻沒有一個人離開李神通的病榻之側,還乘著李建成離開、李二李元吉兄弟暫時還沒前來探望和李神通神誌清醒的機會,迅速的召開了一次宗族會議。
“族叔,自從家主故後,我們李氏宗族中,就以你的年齡最大,威望最高。”首先開口的是李建成和李二等人的堂兄弟李奉慈,低聲向李神通說道:“陳賊大兵壓境,我軍連戰連敗,如今隻剩下太原孤城可守,我們李氏宗族何去何從,還請族叔你替我們拿一個主意。”
“我能有什麼主意?”李神通神情委靡,奄奄一息的說道:“事已至此,彆說是我了,就是叔德兄(李淵)重生,也肯定是束手無策,無計可施,我還能有什麼主意?”
“族兄,你難道就楸考慮過……。”李叔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說道:“當初在大興,我們是知道楊廣肯定不會罷休,不會饒我們,但現在楊廣已死,朝政皆被陳應良掌握,陳應良的性格遠比楊廣溫和,又是出了名的不計前嫌,連柴紹、蕭瑀和竇進他們,陳應良都沒計較,還都委任官職,柴紹還得到了重用……。你說,我們……?”
李神通閉上了眼睛,沙啞著嗓子低聲說道:“既然你們已經有了這些心思,那你們為什麼不去做?沒人攔你們啊?”
“兄長,就是有人攔啊。”李叔良苦笑說道:“兄長你是知道的,因為左右都督那件事,建成賢侄對我們這些宗親恨入骨髓,除了兄長你道高望重外,所有的人都被他逐漸剝奪兵權和實權,現在我們李氏宗族的成員就算想要出入城池,也必須先征得他李建成同意。就算我們可以想辦法自己溜出去,家眷也跑不掉啊?”
“族叔,還有一點。”遠不及他弟弟那麼有骨氣的李道宗補充道:“我們就這麼空著手去見唐王,恐怕最多也隻能是勉強保住活命,更多的……,肯定是想都彆想。”
李神通不肯睜眼,閉著眼睛仿佛已經入睡,半晌才低低問道:“左都督,是什麼態度?”
“似乎沒有那個打算,昨天都在城牆上喊出了與太原共存亡的話。”李叔良低聲回答,又苦笑說道:“我們之前真的是看錯了,在大興時怕他拿我們全族性命換他活命,還幫著和陳賊有深仇的二郎與他爭權,那知道他其實比二郎更堅定更執拗,一口咬定說他就算替老家主報不了仇,也絕不向殺父仇人屈膝……。唉,早知如此,當時我們就不該惹禍上身啊。”
“族叔,你德高望重,是我們李氏宗族中,唯一能在左都督麾下掌握兵權的。”李奉慈小心翼翼說道:“不知族叔能否……,能否勸勸建成兄,早在陳應良寒微時,他就已經和陳應良情同手足,陳應良又是很講道義的人,他如果……,如果帶頭……,對我們李氏宗族的所有?員,都有利啊。”
又沉默了許久,李神通才仿佛夢囈一般的說道:“為了我隴西李氏的血脈延續,我答應你們,但你們不用急,太原未必守不住,建成的態度,我也要摸清楚。如果太原能守住,我們就沒那個必要,但太原如果真的保不住,我自會為了你們著想。”
…………
又是一夜時間很快過去,第二天清晨,當陳喪良打著嗬欠來到新大營的中軍大帳時,李靖、袁天罡、屈突通、封德彝和孫伏伽等一乾幕僚參謀早已全部到齊。見麵後,袁天罡還趕緊向陳喪良雙手獻上了一個太原地形新沙盤,微笑說道:“殿下,這是下官為了祝賀你大破劉武周賊軍,親手做的小小禮物,希望你喜歡。”
沙盤上,太原已經被一道堤壩堵住了汾水去路,太原西南麵的晉水發源地龍山之上,也多出了一座隋軍營寨和一道小堤壩,小堤壩堵住晉水南下道路,將水流全部逼進直入太原城內的知伯渠中。
仔細看了沙盤情況,陳喪良笑了,笑道:“尚書大人,你親手做的禮物,我那能不喜歡?但是這也太早了吧?我什麼時候說過攻打太原,一定要用水攻戰術了?”
“殿下,收下吧。”李靖微笑說道:“這可是袁尚書耗費了無數心血才親手做成的,就算你憐惜百姓不願傷及無辜,也應該收下,不要辜負了袁尚書的一番好意。”
無奈的笑笑,陳喪良隻能雙手接下了那個製做得十分精美的沙盤,微笑說道:“既然這是天罡先生的心血,那我就收下了,但我也有言在先,水攻戰術我可以考慮,但是不到萬不得以,我絕不會用洪水灌城!”
“不!攻打太原,必須要用水攻!”性格其實也十分溫和的袁天罡難得頂撞陳喪良一次,斬釘截鐵說道:“殿下,下官知道你憐惜百姓,但是想要以最小代價拿下太原,就隻有水攻一法!下官提議,我軍今天就出兵奪取汾水橋,進兵龍山搶占智伯渠入口,屯兵守衛!請殿下準允!”
“用不著這麼急吧?”陳喪良有些疑惑的問道。
“必須得這麼急!”袁天罡態度更加堅定,還向陳喪良稽首跪下,抱拳說道:“請殿下立即點將發兵,突破汾水橋,拿下龍山!”
陳喪良被袁天罡的罕見態度弄得一楞,從沒見過袁天罡用這種口氣對陳喪良說話的李靖和孫伏伽等人也有些麵麵相覷,然後屈突通忙小心提醒道:“袁尚書,殿下還沒決定如何攻取太原,你為何堅持要左右殿下的用兵方略?”
眨了一下眼睛,袁天罡忽然放緩了一點臉色,微笑說道:“因為這麼做,等於就是告訴太原賊軍我們準備使用水攻了,太原賊軍那邊也有一些飽學之士,想來定然聽說過智伯引水灌太原的故事,驚懼之下人心動搖,人心動搖之下,殿下最喜歡的那些手段,不就大有用武之地了?”
袁天罡這話提醒了陳喪良,讓陳喪良想起自己即便不打算使用過於傷及無辜百姓的水攻戰術,也可以先裝出準備引水灌城的模樣恐嚇敵人,虛張聲勢把敵人的內部嚇亂了,再用什麼離間反間收買偷襲引蛇出洞聲東擊西之類的坑蒙拐騙,也可以輕鬆容易許多。所以遲疑了一下後,陳喪良便點了點頭,說道:“好吧,袁尚書的話也算是言之有理,那我即刻點將發兵,奪取龍山智伯渠。”
說罷,陳喪良又補充道:“但還是那句話,奪取龍山恐嚇敵人可以,是否引水灌城,我還要鄭重考慮。”
袁天罡微笑點頭,並不說話,然而低下頭時,袁天罡的嘴角邊上,卻又浮現出了一絲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