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驟然間,遠處有淒厲的吼聲迸發,狂暴的力量衝天而起,像是垂死的怪物。
如此熟悉。
葉青玄錯愕抬頭。
正是那一瞬間,壓力被打破了,無數猩紅的眼瞳暴漲,撲麵而來,風聲帶著惡臭緊隨其後,在半空中,它們便發出了令人頭暈目眩的嘶鳴聲。還有細若粉塵的蟲潮振翅飛起,汲取著空氣中的以太,製造出短暫的真空,黑壓壓一片,將葉青玄吞沒。
煩躁的歎息聲響起。
月光穿破了黑暗,橫掃,劈斬,乾脆利落。
彈指間的狹窄時光中,無數音符迸發,樂章被壓縮至一瞬,隻能來得及分辨出一道短促到根本難以察覺的細微嘯聲。
緊接著,熾熱的火光蔓延開來,擴散向四麵八方。
如此迅捷。
就好像秋收時灑落的棉絮被流火點燃,擴散的飛快,又消散的悄無聲息。
就連灰燼都沒有剩下。
在消散的火光之下,葉青玄抬頭凝望那吼聲傳來的方向。
是龍威。
熟悉的龍威。
“瑪麗?”——
倒塌的教堂中,漆黑的血液噴濺而起,落在斑駁的麵甲之上。
在劍刃之下,龐大的妖魔自頭頂至胯下,被劈斬成兩半,落在地上,抽搐掙紮著,發出最後的哀鳴。
可四麵八方,源源不斷的妖魔正在不斷的浮現。
在層層血汙之下,那已經開始腐蝕的圓桌騎士怒吼,斬下劍刃,在劍嘯聲中,恐怖的力量以聲音為憑依,擴散向四麵八方。
風中仿佛隱藏著無數劍刃,撕裂了地麵,切裂了空氣,斬碎了塵埃,摧垮了牆壁,將一切方圓百米之內的怪物儘數斬成肉泥。
此起彼伏的血花噴湧。
惡臭的血腥味更濃了。
在圓桌騎士之後,那蜷縮在血泊中的少女捂住頭,發出哀鳴。
“它們來了……克裡斯汀,它們來了……它們就在這裡,它在這兒……”
在殘破的禮服之下,她修長的雙臂上隱隱有赤紅色的鱗片浮現,又重新消散。沉寂的雙眼時而化作豎瞳,時而掙紮著,恢複碧藍。
在人獸之間掙紮。
在詛咒之血的折磨下痛苦,哀鳴。
“它在看著我……”瑪麗輕聲呢喃:“克裡斯汀,拔劍給我,快把劍給我……我看到它了,它就在我身體裡……它要將我撕碎了。”
“殿下!”
克裡斯汀半跪在地上,將她扶起,用力地搖晃著她:“不要想著這些,不要輸給它!”
“它要殺死我,克裡斯汀。”
瑪麗抬起頭,那眼瞳中空空蕩蕩,明明看著麵前的騎士,可是卻倏無倒影,隻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獸性混沌:“把劍給我,克裡斯汀,拔劍給我。”
她握著克裡斯汀的手臂,流著淚,哀求,可是鋼鐵卻在她的失控的抽搐中發出哀鳴,留下了分明的指印。
她看著克裡斯汀,像是著魔了,眼瞳變得赤紅:
“給我劍,我可以殺死它!”
克裡斯汀沉默了。
麵甲之後,少女的眼瞳滿是悲涼,在這連日以來的苦戰疲憊中,忍不住想要流淚:“殿下,那是你自己啊……”
圓桌裝甲的胸腔驟然裂開,露出其中全副武裝的女騎士,她伸出手,在瑪麗未曾反應過來之前,按住了瑪麗的脖頸,將注射式鎮定劑壓入她的動脈中。
用儘全力,哪怕她的手臂被瑪麗的手掌握住,收緊,肌肉粉碎,骨骼斷裂,被血色染紅。
明明隻是注射,可是那動脈中的恐怖壓力卻壓製不住。
有猛獸在其中掙紮,嘶吼。
然後,在最後的強效鎮定劑之下,再一次陷入沉寂。
瑪麗失去了力量,癱軟在克裡斯汀的懷中,孱弱地喘息。
“不要睡著,殿下。”
克裡斯汀背著她,“堅持住,很快就好了。還記得那首歌麼?那首您小時候最喜歡的歌。”
瑪麗似是回應了什麼,又像是沒有聽見,隻是輕聲呢喃著碎散的話語,宛如而歌唱。
“所羅門出生在周一,受洗在周二,結婚在周三,病倒在周四,病重在周五,死亡周六,埋葬在周日,這就是所羅門的下場,這就是所羅門的下場……”
像是夢囈一般,又像是強迫自己去回憶,瑪麗失魂落魄的呢喃著,重複著,一遍又一遍:“所羅門出生在周一,受洗在周二,受洗在周二,受洗在周二……受洗,受洗,受洗……”
那模糊的聲音中,克裡斯汀麵無表情地將折斷的手臂拉直,重新塞入裝甲,然後再次為自己戴上麵甲。
鎮定劑的有效期已經越來越短了。
從一開始的一晝夜,到現在,隻能堅持短短的數十分鐘。克裡斯汀心知肚明:再不進行救治和換血的話,瑪麗將會在詛咒之血的折磨下徹底崩潰,蛻變成那個嗜血的怪物。
時日無多。
“殿下,不要害怕。”
她強忍著痛苦,抬起斷裂的手臂,去撫摸從肩頭垂落的長發:
“我會保護你的,一定。”
可是在死寂中,那連日以來糾纏不休的旋律又一次從遠方響起。
漸漸接近。
那是安魂曲……
《第六號安魂曲》
隻會在樂師葬禮之上演奏,祈願逝者的魂靈能夠升入大源的肅穆旋律……在此刻,卻顯得如此陰森和猙獰。
無數灰燼從寒風中飄飛而來,隱隱地交織成一個模糊的影子,影子被從內部撕碎了,露出死去多年之後的蒼白皮膚,還有空洞的雙眼。
身披白衣的樂師從陰影中踏出,頭戴水晶之冠,散發著陰冷的以太波動,像是蛇一樣糾纏在克裡斯汀的周圍。
樂師們逝去的魂靈未曾升入大源,而是從死去的虛無國度中再度重返,以如此令人作嘔的麵目。
那腐朽的白衣之上,赫然紋飾著皇家樂師團的徽記,因蓬萊之藥而化作石質、千年未朽的軀殼,也再一次運動起來。
緩緩地踏前。
石化的頸椎扭動,發出刺耳的聲音,那中年樂師僵硬地凝視著克裡斯汀,死死地盯著她肩頭的瑪麗。
“謹以此身,奉獻與至高偉大之皇帝……”
呆滯地呢喃聲響起,樂師宛如行屍走肉一般踏前,空洞的聲音裡有一種令人作嘔的狂熱:
“願天佑王國,吾皇佑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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