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也做夢了”
一個衛燃之前沒見過的士兵說道,“我夢到我成了英雄,我們鎮子上的鎮長不但要在廣場上為我立一座雕像,而且還要把他的女兒嫁給我,然後我就嚇醒了。”
“這不是好事嗎?”旁邊的一名士兵茫然不解的問道。
“確實是好事”
做夢的士兵無奈的說道,“而且鎮長的女兒非常漂亮,還是一位非常有教養的淑女。”
“那你害怕什麼?”
“我的妻子不會同意的”
做夢的士兵無奈的說道,“我隻是在做夢而已,她都已經攥著斧頭闖進我的夢裡要砍死我了。”
在上氣不接下氣的哄笑中,車廂裡的士兵們也有了話題,激烈的討論著他們各自做的夢、做過的夢。
“你也想家了?”衛燃朝正在走神的約瑟夫問道。
這個老兵的手裡此時便攥著一個東正教的十字架,除此之外,還有一張不大的照片。
照片除了一個和約瑟夫年紀相仿的女人之外,還有個看著和虞彥霖差不多年紀的小夥子。
“想家了,想他們了。”
約瑟夫笑了笑,將照片遞給了衛燃,“這是我的妻子噠莎,這是我們的兒子伊萬,他今年已經19歲了,已經是個共青團員了。”
“是個優秀的小夥子”衛燃讚美道。
“我離開家的時候,他都已經有女朋友了。”
約瑟夫笑了笑,接過衛燃遞回來的照片塞進了懷裡,“等我回去的時候,說不定他們都已經有孩子了。”
“他們肯定會等你回去再舉辦婚禮的”衛燃說道。
“我離開的時候和他們吵了一架”約瑟夫懊悔的說道,“我不該和他們吵架的。”
“因為什麼?”衛燃問道。
“他們不希望我來西班牙”約瑟夫倒是並沒有隱瞞的意思,“他們擔心我會死在這裡”。
“但你還是來了”
“我偷偷來的”
約瑟夫略顯尷尬的笑了笑,“不要嘲笑他們,他們隻是擔心我死在這裡,他們”
“不會”
衛燃認真的說道,“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嘲笑我們的家人,他們無論支持還是不支持,我們都還是來了。”
“我最近經常夢到他們”約瑟夫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他們過的怎麼樣了”。
“你沒給他們寫信嗎?”衛燃問道。
“沒有”
約瑟夫搖搖頭,“我的信其實一直都沒寄出去,我很清楚,如果我的信寄回去了,噠莎肯定會順著地址找過來,到時候我的孩子伊萬也會找過來。
在這一點上,我也是自私的,我不想他們來這裡,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戰場上是什麼樣子的,他們會被嚇壞的。”
還沒等衛燃再說些什麼,這輛卡車也嘎吱一聲停了下來,頭頂掛著的那盞小小的油燈也跟著發生了劇烈的搖擺。緊接著,眾人便聽到了集合的哨音。
“夢醒了”
虞彥霖一邊爬起來一邊說道,“我們該戰鬥了”。
“是啊,夢醒了。”
早已不再年輕的約瑟夫也跟著站起來並且收起了他的十字架,隨後將裝有咖啡用品的馬毛包遞給了衛燃,取下掛在頭頂的油燈說道,“我們該戰鬥了”。
說話間,眾人跳出了車廂,跳進了車廂外泥濘冰冷,而且被濃霧籠罩的爛泥巴地裡。
隻是環顧四周,衛燃便通過一句標語確定了這裡的位置和所處的戰場,在不遠處的一根電線杆上橫向釘著一塊木板。
其上原本用白色的油漆寫著一個西班牙語的地名——波蘇埃洛鎮。
但現在,在這個地名的前麵,卻又多了一個紅色的西班牙語單詞“保衛”。
保衛波蘇埃洛
衛燃伸手揮了揮無處不在卻又根本就抓不住的濃霧,他此時已經確定,自己被扔到了第二次科倫納公路戰役裡。
他甚至可以再準確一點兒,接下來便是這場戰役裡最慘烈的濃霧之戰。
“和我來!”
濃霧裡,一個人大聲喊著,剛剛下車集合的眾人也立刻邁起步子,列隊走進了濃霧之中。
不多時,他們便停在了一片泥濘的戰壕附近,並且就近進行了分配。
預料之中也是預料之外,衛燃和虞彥霖以及約瑟夫被分到了一起,但他們卻並不在泥濘的戰壕裡,反而在一個距離戰壕並不算很遠,而且有交通壕連接的不起眼穀倉裡。
這個穀倉並不算大,或許該叫他“車庫”來的更實在一些。
無論穀倉還是車庫,這裡麵除了幾張用牧草包拚出來的床和放在上麵的毯子之外,竟然還點著個壁爐,這讓這個房間暖和了許多。
“這裡是我們的戰地急救室,也是郵局的投遞辦公室。”
帶他們來的士兵介紹道,“郵差同誌,你們也擔任著擔架兵的工作。”
“沒問題”衛燃和虞彥霖異口同聲的應了下來,並且和約瑟夫一起抬手敬禮送走了那位帶他們來的士兵。
“郵差的工作還真是萬金油”約瑟夫笑著調侃道。
“我們之前運過傷員的,那裡小孩子,你忘了?”虞彥霖一邊將他的背包摘下來放在最角落處的一張床上一邊說道。
“記得”
約瑟夫說道,“而且從那之後你的手裡就多了一台相機,動不動就會拍些什麼。”
“是亞倫留給我的”
虞彥霖說著,已經從他包裡取出了那台徠卡相機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與此同時,衛燃也將自己背著的馬毛包取下來放在了挨著虞彥霖的一張簡易床上打開。
這包裡裝的依舊是那套咖啡用具以及配套的燃料壺和咖啡罐。
都不用打開,隻憑那重量就知道,剛剛他們車上喝的恐怕是最後一份兒咖啡了。
還沒等他借著背包的掩護取出相機,他們便聽到了房間外麵,極遠處的濃霧裡隱約傳出來的交火聲。
濃霧之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