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應的,大牧禮卿在冥界建起蒼圖神帳,也是為歸順的三尊真神,許諾了蒼圖天國裡的神位,向祂們開放了蒼圖神教積累數千年的信仰資源。
當然,牧國乃現世霸國,有健全的功酬體係。
要想吃到吊在前麵的那幾根蘿卜,這三尊真神之驢,得多載一些貨,多趕一些路。
無論內部王權神權如何鬥爭,對外是一體兩麵。蒼圖神帳立在冥界,本身亦是一道旗幟,代表了那個強大的草原帝國。
所以當薑望直接跨界而來,已經歸屬於牧國的三尊真神,畢竟也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
“薑真君,這片地方已經歸屬於牧國……不知您是否清楚?”
祂們艱難地在“立即讓路”和“說兩句場麵話再讓路”之間做出選擇,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薑望的臉色。一有不對……就直接滾。
在現世當然是六大霸國威懾天下,但牧國畢竟不還是沒派什麼強者過來嘛。
薑望取出大牧符節,解決了祂們的困擾。
蒼圖神帳名為“帳”,掀簾而入後,實是秘境一方。
天空澄闊,牧草青青,倒是比此刻正被白毛風肆虐的真正草原要靜好。
入帳便有一碑,高大厚重有神意,刻寫的是草原文字,字曰——
“道曆三九三零年,敏合廟廟主趙汝成,奉命立帳,乃承國勢,以開神蔭。”
眾所周知,牧國沒有年號。
最早是沒有必要,草原怎麼樣,跟你牧國皇帝是誰沒有關係,要問今夕何夕,且有蒼圖神曆呢。
草原一直以蒼圖神曆來紀年,這使得草原人有一種獨立於現世諸國之外的姿態。
你景國說自己開啟了新時代,但在蒼圖神曆開啟之前,你道曆還沒有動靜。
蒼圖神曆最早號稱“繼揚永恒,重啟蒼天”,不難看出,蒼圖神一開始是以蒼天神主的繼承者自居。
後來就不滿足於繼承的身份了,自稱“最古”、“最高”。
跟原天神說自己是世間第一尊神祇一樣。
神總歸沒有幾句真話。
後來牧國皇帝的重要性有了,所謂“年號”,皆為神授。神恩許你是哪年,就是哪年。後來如牧烈帝便自許年號,一如諸國帝事。
及至當今牧天子,她既不要神賜,也不自擬,說年號沒什麼緊要,自己誇耀表演也無意義,老百姓過得好,就是好年頭,過得不好,就是壞年頭。謂之“年號百姓之心,年號悠悠之口,不以神命,不以君名。”
在赫連山海敕封塗扈為神冕祭司,又推動“萬教合流,信仰自由”的國策之後,牧國也已經全麵廢除神曆。
所以蒼圖神帳裡的這塊立碑上,隻刻寫道曆時間。
神位的更易,乃至神的生死,已經與神無關,現在都是牧國的曆史。
薑望之所以特彆關注這裡的時間,是想要進一步確認蒼圖天國裡那場“奪神”的相關情報,唯有知見充足,他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若要認真算起來,今年是蒼圖神曆五三八零年。
按照蒼圖神教的說法,在幾十萬年前的中古時代,蒼圖神誕生。在近古時代,蒼圖神成道。蒼圖神成道一千四百五十年後,道曆新啟,新時代來臨。
可是按照景國一直強調的說法,蒼圖神是在道曆新啟之後才成道,這個時間點,很可能是在赫連青瞳建國之後!
蒼圖神若是在近古時代就成道,毫無疑問整個草原都是祂的牧場,所有草原上的生靈,都是祂的牛羊。赫連青瞳是絕對的挑戰者的角色。
而蒼圖神若是在道曆新啟之後才成道,那麼赫連青瞳對祂的幫助,恐怕是至關重要的。蒼圖神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可能根本離不開這位牧太祖。那麼牧太祖不僅僅是“領頭羊”的角色,恐怕他也是“牧者”。
薑望其實更傾向於後者。
因為唯有如此,他才看到赫連青瞳【爭神】的資格。
不過在試圖厘清赫連青瞳相關曆史的過程裡,有一段曆史讓他有些困惑——
道門與蒼圖神教爭論確名,強調蒼圖神的成道時間是在道曆新啟之後,這在本質上是對蒼圖神的打壓。
景欽帝姬弘載引蒼圖神教入中域,是為了製衡道門,也在事實上幫助了蒼圖神。
蒼圖神派出神使敏哈爾去中域傳道,在對抗道門的同時,選擇救援【執地藏】,反手給了景欽帝一巴掌。
受益於蒼圖神,完成了中央逃禪的【執地藏】,卻認赫連青瞳的曆史,幫赫連青瞳對抗蒼圖神。
這【執地藏】,怎麼敵我不分,好賴不管?
甚至整個敏哈爾事件裡,就是一團亂戰,你砍我一刀,我捅他一劍,根本分不清敵友。
有一種混元邪仙的荒唐感。
難道一個個都失控?
其中必然是有一條清晰的線索,能夠將事情準確地解釋,也許真相就在其中。
帳外的三尊真神守在帳外沒有進來,薑望仔細地觀察過此間後,抬起手掌,輕輕一翻——
幽光如水繞神帳,此間繁星滿穹頂。
一道【幽冥天封】已經落下,陽神以下不可觸及,即便是陽神來破封,也須得費些手腳,足夠他及時歸來。
很明顯這處蒼圖神帳是塗扈為他留下的天國門戶,邀他自此處進入蒼圖天國。
他可不想前腳進去,後腳就被人把門拆了,到時候跟蒼圖神或者牧太祖一樣,悄無聲息,隻有曆史中的留痕,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抹去。
落下天封後,他才將赫連雲雲所加持的符節,放在了這塊石碑上。
石碑就此轟隆隆拔高,頃成山壁一般,又從中間裂開,果是一扇大門。
薑望又隨手勾了一道不周天風,埋下一縷三昧真火,藏住一道閻浮劍氣……這才邁步走入其間。
圍攻宗德禎的時候,景國的宗正寺卿姬玉瑉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以實際行動告訴他,活得那麼長久的訣竅是什麼。他深以為然。
一霎天光轉,時空漾如水紋。
薑望停下腳步時,所見已然不同——
眼中儘為白霧,星月不知何蹤。不見山水樓台,不見神殿廟宇。這裡像是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蒼圖天國?”
薑望喃聲自語。
這細微的自語聲,頃成波紋,向四麵八方蕩開。離薑望越遠,越是有動靜。
每一道聲紋都在不斷地嘯空,不斷地自我壯大。頃刻便成龍、虎、豹、犬,各顯靈相,向茫茫未知的遠處奔行長嘯!
仙術·諸聲王庭。
曾經“萬聲來朝”,是叫一定範圍內的聲音,都自行朝拜,貢獻情報。
現今此術,每一道靈相都自坐王座,自成聲音之王庭。
它們也都在聲音的世界裡開疆拓土。
曾經的仙術·得聞魚,放在諸聲靈相裡,亦隻是其中一部。
此術一出,立即便有所獲。茫茫天際,似有鐘聲一鳴。
薑望霎時眺遠,腳步輕抬,身如畫幅一撕!已然消失在霜霧所結的宣紙裡。
再出現時,青鬆般的身形,已立在一座無儘高山之下。
四周的霜霧都飛速退開,像是一麵銅鏡,被擦掉了霧氣,於是一切都清晰——
見得群山綿延,見得一座座神殿聳立。
見得了蒼圖天國裡的眾神!
諸神儘都死去。
那些神殿都是空寂的,隻有垮塌的神像在殿中,倒是信仰之霧仍然蒸騰各廟——牧民們信仰蒼圖神,也順便會拜祂們。
信仰無主,所以聚成這般霜霧。
薑望隻看著前方。
前方是一條蜿蜒山道,山道後的一切都籠在霜霧之中。
山道之前,站著一個人。
身穿整套祭司袍的神冕布道大祭司!那位人神相合、很可能是當今草原最強者的塗扈!
他看著薑望,用一種奇怪的眼神。
緩緩開口——
“是誰,膽敢驚擾吾主,妄窺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