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我劍道的唯一傳人,當今時代唯一的飛劍絕巔……
獨自一人,麵對太虛閣九人,加一個大牧王夫趙汝成,加一個法家宗師吳病已,加一個大楚國相梵師覺,以及隨時會趕到的淮國公左囂。
這一刻燕春回確然是勢單力孤的那一個。
在萬眾矚目的天下台,他仿佛聽到了穿雲而上的狂歌聲。
何似於三千多年前,飛劍時代宣告破滅的那時候。
道曆八三二年,永恒劍尊在天馬原留下最後的締約,像過往的那些時代殘章一樣,傳承飛劍之術於永恒黃昏。
而一直到道曆八四零年,飛劍時代才宣告破滅。
之所以還有八年的時間歸於飛劍。
那是因為,還有忘我劍君太叔白,橫劍於世。
那時候的星光之中,還有劍光,那時的明月之中,還有酒盞,故而誰也不能說飛劍的時代已經過去!
直到太叔白也死了,他的劍也折斷……
燕春回還記得那一夜,星落如雨——他的師父飲酒狂歌,乘劍如扁舟一葉,獨向星海去。
彼時今時,何似一時。
隻是那時候,他覺得師父是獨戰宵小之輩的大英雄。
而今天,他明白自己是被正義之士討伐的大魔頭。
可他也,獨麵群雄!
為了走向我所仰望的星空,我已無所不用其極。
若世上隻有一個關於成功的真理,為何不是這個。若世上隻有一種勝利的可能,為何不是現在呢?
額前的發絲輕輕揚起,似劍一般的纖銳。
燕春回就這樣看著薑望:“今生死不怨,願在黃河,為此無限製場——薑君決我,一人可也,萬人可也,我自擔之!”
這少年之貌,彌堅之心,銳而無複之意……終究有幾分,像是那個輝煌時代的重演。
薑望看著燕春回,明白這是決道的邀請。
他當然可以充耳不聞,就這樣含混地一擁而上,就這樣殺死燕春回,沒有任何人會覺得有問題。
但這是決道的邀請。
時隔十四年,他已經再一次走到了天下台,帶著他所有的過往。
當年的他站在這裡,隻想獲得複仇的力量。他被仇恨所驅使,但從來沒有成為仇恨的奴隸,不曾丟掉人格,沒有拋棄底線。
隻有日複一日的努力,永不放棄的執著。
今天的他站在這裡,叫天下聽劍鳴,正要作為理想的宣聲!
這是一個榮耀的地方。
他和燕春回的路延伸到了這裡,隻有一個人可以繼續往前走。
“聖人言:‘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而禮樂不興,刑罰不中,民無所措。’今燕春回伏罪,黃河主裁刑之,燕春回決道,薑望決之!”
他說道:“魁名將決,請暮先生代我主持,毋使有憾。”
其實殺燕春回不需要太多理由!
人魔做了什麼,天下皆知。燕春回該不該死,大家心裡都有數。
殺他並不需要一條條列出罪名,就像當初薑望叫上李一和公孫不害——一個是道門真君,一個是法家宗師,也是碰個頭就去了。
當時若能殺死燕春回,想來天下也沒有非議聲。
但畢竟此刻是在觀河台,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對現世產生很大的影響——這是很多人選擇在這時布局的原因,也是燕春回可以為自己抗辯,而執法者需要明正典刑的原因。
終究此刻登台者,都是光明之輩,或者至少都懂得薑望這個人。慢慢地便散下台去。
唯是早就走到了台下,但一直沒有往台上走,也沒有說話的暮扶搖,靜靜看著燦爛星河後的夜色:“東家,我可以代你決道。”
祂一早就做好了準備——並不打算上去給薑望站台。祂隻是想等薑望和洪君琰、燕春回真正對殺起來的時候,直接出手幫忙殺死這兩人。
既然無限製,也不應該限製偷襲。
漫長的生命告訴祂,如果已經成為敵人,殺死敵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薑望卻搖頭:“暮先生力有勝者,然而道不在此。我與他是決道之戰。唯劍鋒能決,非他者可替。”
暮扶搖立在台下如尖碑:“道理有誰在乎?生死才是本質。”
“我之求道在神陸,我之行道白玉京,我與東家道途相係。”
“出於最根本的利益需求,和或許有的一些……感情。”
活了太漫長的歲月,‘感情’兩個字出口,竟然令祂羞恥。
但祂很明確地道:“我不想你死。”
台上的人,聚如旗來,散如分海。
薑望一直知道他會麵對什麼,所以非常清楚此刻的局麵多麼來之不易,也非常珍惜這一切。
他說道:“理想是個人的追求,不是強加的責任,沒有任何人應該為你的理想負責。”
“我從來不奢求,我做的是正確的事情,大家就都來支持我——況且我也未見得正確。”
“說到底,我們活在這世上,走了這麼遠的路。誰還湊不出三兩句道理呢?”
他看著燕春回:“大家都有走到這裡來的理由。”
“上次在觀河台,我說公道不能隻在人心,要宣之於口,鳴之於劍。”
“我也在想,公道究竟是什麼呢?”
“可能就是講道理的人即便輸了,看客多多少少會給你一點同情。”
“可能就是,做正確事情的人,和做錯事的人,拳頭差不多大的時候……人們會更多地支持做正確事情的那一方。”
“這就夠了。”
“這就足夠。”
“我隻需要,在我的拳頭跟他們差不多硬的時候,你們支持對的那一個。”
他的長發揚起,他的衣袍獵獵:“路我已行了,現在該看我的劍。”
盧野在台下握緊了拳頭!
他想他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自信,無敵的自信。是“無限製”!是“看我的劍”!
“何其有幸!能與蕩魔天君以劍決道。”燕春回亂發張飛,劍意透膚而出,這一刻他想起太多往事。
竟然也回想到自己青蔥年少,意氣風發時。
想起那時無數飛劍橫空,洄遊似魚龍,是何等盛景!
而今人間輝煌,都是他人的故事。
“我的時代不知所歸,而你是這個時代最閃耀的驕名。”
“能為此決,求我之道,此心何憾!”
“幾千年的絕巔生涯,於時代逆行,受光陰衝刷,不得不以癡呆來藏劍,用遺忘來養神,非燕春回無超脫之姿,是飛劍的時代已經過去!”
他豎劍指於前,眸睜燦星,終有三分英雄氣!
劍嘯漫天,如星海之鳴:“不成道,毋寧死——今與汝決!”
薑望大袖一展:“請天下人為本場主裁!勝負隻以生死定!”
演武台上,裂出一塊獨屬於他們二人的戰場。
薑望自往前行:“有人告訴我,錯誤的過程,無法得到正確的結果。”
“有人告訴我,我們需要用劍來維護自己的道理。”
“也有人告訴我,最重要的隻是結果。”
“他們都是我的老師。在人生的某一個階段,使我受益良多。”
“所以我儘量做對的事情,也儘量強大,儘量贏得結果。”
“真君有力是為魁,魁君布道方名聖!”
長相思一鳴於黃河,現場所有佩劍者,劍在鞘中,如獸擊籠。那燦耀的劍光沿著長河,一層層翻去,似這條長河之龍,迎著天光翻起龍鱗。
此聲起,萬萬聲應。在齊在楚,在牧在景,在秦在荊……天下劍鳴!
“道曆三九三三年的黃河之會,作為裁判,我不得不再爭一次魁名。”
“這一次,我將魁於絕巔!”
感謝書友“MARTINEZ”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905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