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主動用【上古誅魔盟約】為其洗滌魔胎。
他絕不認可燕春回的所作所為,但就對道的追求、道的執著而言,他們都是在路上。
在這觀河台上,作為黃河主裁,他希望燕春回鳴劍而決,作為當代唯一的飛劍真君而死,而並非是作為魔!
如此是各為理想,如此是以道決道。
“歸以飛劍之路的燕春回,最強的燕春回……才配得上我魁以絕巔的劍!”薑望手一展,長相思聚光而形,握持在他掌心。
他並沒有走向飛劍之道,然而此刻他的鋒芒,又何遜燕春回半分!
在紅塵劫火的焰熾聲裡,燕春回竟然沉默。
他的確從來沒有墮魔的想法,但並非出於善惡。
隻是因為忘不掉飛劍,忘不了他的星漢燦爛。必須作為燕春回,以飛劍為扁舟,躍九天遊星海,抵達那無上之高處。
他從來隻是把魔作為一種修行的工具……人也是。他這樣研究人,也這樣研究魔。
他要無所不用其極地走向那片星空,從來不會在意任何人的感受。
但怎麼會有人說……“非決魔也”。
我們萍水相逢,今日決以生死。
你在乎我是誰嗎?
在乎我怎麼死嗎?
其實是想笑的。
這是何等優柔?
自棄生死怎麼不稱之為蠢!
但他以劍絲交織的眼眸,看著薑望的眼睛,看到那種波瀾不起的寧定。
忽然明白,那並不是寬仁,而是一種求道的眼神。
那種眼神,他無數次在溪水中自我照見!
這一刻他才莫名有一種顫栗的感受,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知音,似於三千年的長夜獨行後,看到了另一柄劍形的火炬,另一片璀璨星空!
今決道也,非決魔也!
“燕春回……願與君決!”
在黃河之會上的一切,都是貪求,都是掙紮,一直都隻是為了求生求道,為此他什麼都不在乎。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想要用自己的道,驗證薑望的道。
觀河台上求道者,古往今來行路人!
紅塵火海中,以劍眸為起點,劍絲交織成一個全新的人形。
三千年積累的道質,如山如海,為他攔下紅塵劫火。
魔胎已化,劍胎新生!
“永恒劍尊死,忘我劍君亡。無我已滅,唯我窮途。飛劍之路早就斷絕,前麵是無儘深淵!”
他的聲音嘯鳴在火海中,如赤鯉飛渡求龍門。
燕春回洗儘魔意、劍胎化生的新軀,蹈海向高天。走到某個地方,似是天之極處,終究停下了。
他跳不出現世,就離不開這片火海。
紅塵天地鼎,無上法術紅塵劫,又有一尊絕巔人魔的全部魔氣作為柴薪……魔猿這掌中劫海,真是廣闊無邊,高上無窮。
天君已登世極,來者徘徊世極前。
劍光繞身,燕春回輕歎。
“有三個人,走到了這裡。”
“薑夢熊一拳碎劍,以此為階,走上另一條路。”
“向鳳岐蹈虛而行,擔負著一個時代的重量,強行以飛劍接續道路,最後墜崖而死。”
“我比他們都更早。我是飛劍時代破滅後,第一個走到這裡的人。我也是飛劍窮途後,最後一個堅守在這裡的人。”
“我想要忘掉一個時代的缺口,忘記飛劍已經窮途,假裝自己還行走在那片燦爛的星空下,可以魚躍為龍。我因此成就了絕巔……半癡呆的飛劍絕巔!可是不能再往前。”
“無回穀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起先我並不煉魔。”
“吞心、食魄、飲血、砍頭、揭麵、削肉、萬惡、算命……而後忘我。終忘我!”
他張手而散發,意似癲狂:“但我忘不掉那柄折斷的飛劍,忘不了那一夜的星雨。我無法讓這個世界,忘記飛劍時代已經過去!”
他臉上有怪異的、自嘲的笑:“是有很多人不再提飛劍時代已經過去,因為他們連飛劍都不記得。”
駐足許久,他意惘然。
“後來我想——人的飛劍時代已經過去了,魔呢?現世已經沒有路走,代表著一切終結的萬界荒墓呢?”
“所以有了人魔。”
“我想用‘忘記’來抹平時代遺憾,發現做不到。時代的缺口,隻可用另一條永恒的道路來填平,不得不借用人道洪流來托舉。人道之光是完美人魔身最後的鑰匙,黃河之會是當世最輝煌的盛會,我所求者,彆處未有,隻能來觀河台上尋。”
他在火海中看著薑望:“薑真君!非我有意妨你,實是道在此,不得不前!”
“你說得對,今決道也。”
“我要多謝你,不以魔決!歸我以劍!”
“但你真的想明白了後果……知曉放開這樣的燕春回,將麵對怎樣的劍嗎?”
他的確有成為超脫者的可能,如果他墮入萬界荒墓。單以人魔之路前行。
貧瘠枯竭的萬界荒墓,定然很歡迎他這新生的族群。
但那樣他就不是燕春回了。
他也未見得能走到這裡。
“苦海跋身日複日,仗劍獨鳴年又年,何時……冬去春回也?”
燕春回在紅塵火海中,茫茫天極……抬步!
抬步而見仙。
那立於巨猿魔影之頂,如立山之巔世之極的萬仙之仙,手提長相思,輕身一躍入劫海,正在燕春回身前。
今是求道者,亦為阻道者。
此刻無限製生死場的二者,都在巨猿魔影所抱舉的掌心。
掌心火海似苦海,兩位求道者,駕扁舟相逢。
薑望沒有說話。
因為行至此,不必言。
他已知道燕春回的執著,知道燕春回的路,但知或不知,他也是要這樣往前行。因為他的路在這裡。
他隻是提著劍,他隻是在劫海走。焰光為他分流,劍光為他長披。
萬仙皆來朝,劫海亦生潮。
他道與天齊,紅塵劫海廣闊無邊!
唯有……劍鳴。
燕春回一手豎劍指於身前,一手指天!
“燕某身無長物,唯有朗月清風。今贈君一盞明月,請君對飲!”
霜光照破滿天紅,無邊劫海明月升!
此明月,非月輪,非道元所化,非劍氣所形。乃是那一輪亙古無二,立於古老星穹,懸照諸天萬界的“明月”的概念主形。
是真正的明月!
在最後的飛劍時代,忘我劍君太叔白,於月中取酒,將他的飛劍,置於不朽明月,想要借由這亙古之月,讓他的劍光,永恒懸照——以此延續飛劍時代如流星般劃過的瞬間。
從此諸天萬界,凡有所思,凡有明月照,即有飛劍落。
最後他折劍。隻留舊盞空杯,在懸照諸世萬古的明月裡……夜夜年年。
今日燕春回取來此杯,盛他一襟明月,滿懷霜雪。
天上月,不眠心,都作寒光經天也。
這是最後的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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