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尊當年所看到的一切,終究都會走向寂滅!
沒有什麼能夠抵抗死亡,寂滅才是唯一存在的永恒。
這滴濁水讓匡命忘記了呼吸。
這是世尊的絕望,世尊的悲哀,世尊的惡意,也是—.菩提惡祖的力量!
橫跨東西河岸的長河第五鎮,名震天下的駿貌石橋,是一條冷峻的分界線。自其西北,長河清澈浩渺,自其東南,黃河河段渾濁不堪。
然而在匡命的眼中,這清澈的水段,因為這一滴濁水的汙染比起泥沙俱下、惡觀橫遊的黃河河段,不知要渾濁多少!
魚蝦或為變異,流水自生腐毒。
大片大片的水生物死亡,又在死亡之中,誕生惡毒的力量。
他感到極致的危險!無論是刑徒鐵,還是天都大軍,都不能帶給他絲毫安全感———
這反而令他興奮!在興奮的情緒下,他的心異常冷靜。
匡憫的死,造就了更加強大的他。
不去想菩提惡祖的力量如何逃出孽海,中央既然選擇開窗一隙,放混元邪仙落觀河台以砧殺,這些就都是必然要承擔的風險。
謀虎者不免為虎所傷,孽海三凶可不是什麼待宰的羔羊!
刑徒鐵在空中一轉,匡命正待宣舉令旗,發動中央帝國的後手布置,他的玄都太衍之瞳卻是猛地一跳!
訝然低瞰,卻見得一束極其璀璨的金藍之光,自河底暴耀而起,一雯洞穿雲霄!
轟隆隆隆!
明明有地動山搖的感受,河麵卻波紋不驚,像是被撫平了褶皺,像一麵靜止的鏡子!
他便在這水鏡下,看到一座脂然天柱。
其質燦金,而外刻霜色天紋,更盤繞一條蔚藍色的神龍。龍尾糾刻在天柱之底,龍首熔鑄在天柱之巔,隨之無限拔高,分明接住天海!
何等天柱,立長河接天海?
匡命看到了慶火其銘,情報中天外浮陸世界的至高神主、薑望的鐵杆盟友,此刻正站在這根霜色錯金、間以蔚藍的天柱之頂,引動了它的力量,以天海鎮長河。
將那禍水蔓延至天海的陰影觸須,生生碾碎!
「奉鎮河真君之請—」
慶火其銘負手而立,身上神袍飄卷,在天柱之上,低瞰孽海:「不許長河動!」
千顆星,萬顆星,來自宇宙的力量,仿佛嵌在了這根天柱上,使之光輝燦爛。
長河是鎮河真君的主場,菩提惡祖雖強,畢竟隻漏出來一點力量,畢竟還沒有真正繞過紅塵之門。
匡命的【玄都太衍之瞳】,更是洞穿了一層層封印,看到這根名為【定海鎮】的天柱內部核心·有一尊金發金冠、閉眸不動的薑望!
他悚然一驚!
這算什麼?
觀河台上誓言魁於絕巔的薑望,一劍斬碎了忘我飛劍的薑望,並未奮儘全力?還有一部分力量留在這裡嗎?
就在景國腳下,長河之中?
那他究竟有多強,走到了哪一步?
過往天海鎮長河,知曉薑望有封鎮在其中,但不知是這麼個封鎮一一把自己的一部分封鎮了進去!
但令匡命震驚的事情不止這一件。
他的【玄都太衍之瞳】,一跳再跳。
前一刻看到【定海鎮】撐天而起,後一刻一扇他從未想到過的門戶,開在他眼前此門高闊無極也。
綴以金玉,鐫以天紋。
門一推開,時移光轉,仿佛從這個時代,走到了久遠之前的另一個時代。
高大的廊柱之後,是如水晶般剔透、似太陽般不可直視的華麗宮殿。
推開了塵封的曆史,錨定了永恒的現世,此即人皇所敕、舉世同尊,主掌天下水係是混淆了時空、立殿於歲月,在長河之中也在天下水係裡的長河龍宮!
隱則人間不知,顯則現世共見。
說不清是水映天,還是天照水。
萬頃波濤都做了金色。
自長河龍君放權避世以來,在漫長歲月裡始終於水底的長河龍宮,竟然催搖於此,
如此明確地展現力量!
前一刻還在書山之巔,因薑望魁勝子先生而鬆了一口氣的福允欽,在黃河水濁、惡觀湧現的時候,便已拔身而起。
抬手如托碗,就這樣聚了一碗水,和鄯師澤一起縱身騰躍其間,就此借水入長河。
水族有太多的理由,不在景國主導的戰爭裡出力,
但他們出手的意義,無關於景國。
景國的天都元帥,當然不會把水族的力量算在戰場裡。
但水族與人族的誓約.水族記得。
敖舒意死了,隻留下一座空蕩蕩的龍宮。
在備戰黃河期間,短暫地熱鬨過,隨著參賽的人選定下,又重歸於冷清。
福允欽再也沒有在裡麵住過,今日卻將它催動!
「奉鎮河真君之命一一」全身披甲的福允欽,單手舉起了那柄闊劍:「今鎮長河,不使外侵。水生萬物,不以傷人!」
「水火最無情!」菩提惡祖的聲音,沉沉的在水底滾:「薑望他私心頗重,掌不得長河!」
但長河龍宮已經顯形,已經轟隆,直直地鎮在了那滴濁水上一一將它往外推!
來自駿橋的九鎮力量,也化光為投槍,瞬間將這滴濁水貫穿!
菩提惡祖縱有通天之能,也無法在沒有繞過紅塵之門的情況下,同時對抗【定海鎮】、長河龍宮,以及九鎮石橋。
那一滴萬靈寂死的濁水,一退再退。
「菩提一滴水,八萬四千屍。」
「古今都赴死,問爾知不知!」
菩提惡祖的慈聲,在長河混淆:「吾有大慈悲,視萬物如一。當狗還沒有當夠嗎?何不歸順於吾,無限自由一一何不為孽海龍宮?!」
「使孽海橫神陸,則八荒皆一體。仍以爾輩為水主,為敖舒意複大仇!」
福允欽的眼中都流出濁淚!
他的痛苦和傷悲都被引動,他的仇恨和怨念,如野火燒秋原。
但他隻是一劍橫目,將這雙被汙染了的眼晴斬破。
染麵的珠中水,飛濺的血和淚。
「水中人,居不同,我自當為現世而戰。」
他以雙手拄劍,拄在龍宮之中。其拔身直脊,昂首挺胸,隱約仍是當年,為龍君護衛,壯其行儀。
竭此一生之力,推動了長河龍宮,將那滴菩提濁水橫碾驅逐!
「你這樣永恒的存在,怎知我朝生暮死的決心!?」
沒有什麼退路和保留,選擇了相信,就相信到底。
人不怕選錯路,怕走過來又走過去。
再坎坷的路也是往前的,永遠停在原地的,隻有徘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