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飛石與他迎麵,在他身上割出血痕,他眼皮都不眨一下,更無避讓,目唯昭王,劍唯爭勝。
昭王敢冒險回來,行於刀尖,自然不會就這麼被嚇住。哪怕薑望真的預判了他,真是做好了準備在這一刻伏擊他,他的拳頭也直接壓下!
山傾海崩壓下來,像一座巨大的磨盤,磨損歲月!僅僅餘波就引發大片的空間坍塌,真真威勢無邊。
卻隻聽——
轟!轟!轟!
天道劍仙所碎成的石塊,不知何時分作了九堆,竟然搭成了九座石橋。
此橋雖小,卻是完全複刻了長河九鎮。
狻猊霸下,無所不同。
烈山人皇用於長河九鎮的封鎮之術,他已得真傳,儘取精義。在治水大會接天海鎮長河,在觀河台上主持黃河之會,天下諸方也早就認可他調動長河九鎮的力量。
此時早有布置,一經喚出,不僅有形,亦得其神!
屹立在現世的長河九鎮都似乎被它喚醒了,神陸顫而有聲,長河蕩而似鳴。時空屏障已薄如宣紙,吹彈將破——
昭王不得不再次加強時空屏障,隔絕此方曆史片段。
這一幕令他有一種荒謬的熟悉感,仿佛先前的場景又重演,他不像個劊子手,倒像個裱糊匠!
可明明天道劍仙都已經被薑望親手抹掉了。
這次沒有神俠去單殺薑望。時間也不再充分,囚籠也不再堅固。他冒險回身,或者也隻剩這一擊的機會——
昭王凝視薑望,想要在這張生死的賭桌上,看清這個年輕人的底牌。卻隻看到一雙靜海般的眼睛。
轟轟!
生死交鋒一瞬間。
九鎮石橋橫空而顯,勢橫古今,當場鎮住了……
薑望!
這九鎮石橋的後手,目標從來不是昭王。
他保持著無所畏懼、勢殺昭王的姿態;又布置出九鎮石橋,擺出一副溝通現世九鎮的架勢——
很多對手在這一步就應該被嚇退了。
昭王血勇未失,仍然縱馬懸崖邊緣,要爭生死一線。
可這九鎮石橋的最終落點,卻是封鎮自身!
在碰撞發生的關鍵時刻,薑望以鎮代守,暫避此鋒。
昭王一拳轟石橋!
這假形的九鎮石橋的確黯滅當場,一條條如死蛇般墜落,可石橋下的薑望如困龍升天,氣衝霄漢。
他又一副生死搏殺的姿態!
長袍飄展,勢傾人間。
身下無儘天海,仿佛變成了他的意海。
一架石橋橫水中。
波瀾不驚的海麵,浮現一道紅底金邊的身影!
其人未至,其刀未顯,卻像是已經斬出此間來——實在是囂張!
昭王的拳頭終於沒有再落下,隻留下深深的一眼。其身崩碎,作點點微光,在天風中吹散。
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多管閒事!這是我的戰鬥!滾回去!”
薑望還回身一劍,斬向意海,氣勢做足,驅趕鬥昭的身影,比鬥昭更狂幾分。他還直衝天海更高處,目放神光萬道,劍氣呼嘯天穹,滿世界地追索強敵。
“哪裡走!!”
終究天上人間都不見。
而他的劍光斬進意海,一閃便消失。
意海也自天海退潮。隨之消失的,還有鬥昭提刀的身影。
薑望拔劍四顧的無敵氣勢,也驟然收斂。從噴薄的火山,到青鬆靜佇,隻是一瞬間。
終究隻有風吹發,眉眼都靜沉。
喧囂了一夜的是非山,此刻如此平靜。
在這獨立且被封鎖的曆史片段裡,他當然沒辦法聯係上鬥昭——陰陽貫通確實是有,卻是他自己左腳搭右腳,螺旋升天。
也許騙得過昭王,也許騙不過。
但這也隻是他諸多張揚的姿態裡,其中一種誑言。
他是做好了廝殺準備的。
唯一能夠讓他停止反抗的方式,是他已經變成一具屍體,躺在那裡。
而現在是神俠躺著。
平等國兩大首領齊聚,開啟這場注定震驚天下的圍殺。
最後隻剩半透明的神俠,靜靜躺在是非山的山巔。
他已經活不得,無法挪動一根手指,卻還牽著【妙高幢】的一角黃綢,似拽著永遠不可再實現的夢,失神地看著天空。
雖然在盛國事敗、燕春回折劍、薑望走上書山後,他就已經看到自己的結果。
來到這處曆史片段設伏,是他的行險一擊,死境求生之鬥。
但心中其實仍是相信自己,可以度過此劫,就如過往的無數次險境一般。
可是……
原來自己並不是故事的主角嗎?
“眾生平等”的理想,或許永遠不可能實現……
不管怎樣,天空的忽然幻變,倒是非常漂亮的風景。
他緩慢地呼吸,安靜地看著……先看到一塵不染的靴子移過來,接著才看到薑望那淡漠得如同天人的眼睛。
“不再演一會兒嗎?”地上半透明的人形開口說:“萬一他還回來。”
薑望定了一下,一次回氣如龍吸水。劍尖挪了兩次,才把長相思歸入鞘中。
明明已經無法掩飾虛弱了,聲音卻淡然:“我想從此以後他不會再單獨見我。”
沒有人知道他還剩下幾分實力。
哪怕是明確知曉他損耗極重的神俠。
這位年輕得過分的真君,好像下一刻就會倒下,又好像馬上還能提劍殺強敵,再求一次道,再論一次生死。
壓垮他的或許可以是一根稻草,也或許……非得天傾!
神俠一時怔然。又苦澀地搖頭:“我真的……想不通。”
“想不通為什麼你會輸?”
薑望看著地上的人形,聲音淡漠:“你求全勝……我求勝。你根本沒有做好麵對我的準備,站在我的麵前,還沒有赴死的決心,勝負不是理所當然嗎?”
確實是……理所當然!
神俠僵臥著:“為什麼留我一口氣呢?我已經活不成,也並不畏懼折磨。”
“我想你誤會了。我隻是來不及收屍,不是要留你一口氣。當時情況緊張,昭王比你強,的確帶給我一些壓力。”
薑望靜靜看向泛起波紋的時空:“但現在作為勝利者的從容,我或許可以等一個更合適的人來殺你——你應該沒有忘記他吧?”
時空的漣漪已經清晰可見,半透明的波紋,像是老人的皺痕。
隱隱天光……似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