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叔,需要撒鹽嗎?”
“不用,羊肉下午用調料醃製過,不用撒。”
林漫坐在他們身後,眼前開著一盞小台燈。
眼前是寬闊的湖麵,湖的對麵,是一排農家小院,夜晚來臨,亮起了一圈細密的燈,像是嵌在夜幕中的星光。
燈光又映在湖麵中,風拂過,光點閃閃爍爍,眩光的林漫分不清哪些燈光是真的,哪些是影子。
林漫又抬頭看徐寒遲。
徐寒遲身材高挑,剛才在車裡換了白色的休閒上衣,鬆垮的套在身上。
他們頭頂亮起了一盞昏暗的老舊燈泡,是租用商家給臨時按上的。
燈光將徐寒遲的影子拉長在地麵上,直延伸至林漫腳下。
林漫形容不出這種感覺。
她記得小時候,姥爺都會拿著把蒲扇,在門前擺放一把小馬紮,扇著扇子,安靜的等著她放學。
那回憶遙遠而溫暖,林漫看著徐寒遲,眼前的光影漸漸的和幼時記憶裡重逢,然後漸漸模糊。
姥姥去世的很早,爸媽從她記事起仿佛就很忙。
林漫自小沒有爺爺奶奶,全是姥爺一手將她拉扯長大。
上初中時,林清樹把她從姥爺身邊接走,在市裡的樓房裡住了一年。
一年中,陳蓉流產,再也不能生育。
出了車禍,再也無法站立。
這一切明明不是林漫的錯,但受懲罰的卻是林漫。
她重新回到姥爺身邊,呆了四年。
再次回到林家,林清樹的生意已如日中天般,但林漫已經找不到叫他父親的感覺。
置身林家,她隻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林漫不喜歡徐寒遲。
徐寒遲隻比他大四歲,卻從上初中時一直被林清樹扶持,直至現在,還留在了林家。
明明她才是林清樹的女兒,唯一的孩子,林漫討厭父親被人占據的感覺。
一開始見到徐寒遲,她本能的排斥,她不明白,為什麼收到父親重視的徐寒遲,會被派來天天接送自己。
這難道不是變相的監視?
怕她再度惹出什麼亂子來。
可漸漸的,林漫似乎發現,徐寒遲並是不她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林漫。要不要吃烤餅?”徐寒遲的聲音打斷了林漫的思緒。
她抬頭,未低落的眼淚中映著璀璨的燈火。
徐寒遲一愣。
他低頭去翻紙巾,林漫手胡亂的摸了一把臉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了。
或許是夜色太溫柔,也或許是湖水太虛幻。
大自然的真誠以待讓她徹底放下防備。
林漫急著站起身,徐寒遲正好找到紙巾,回頭正要俯下身子。
倆人在對方眼裡倏地放大。
林漫呼吸一滯,察覺到什麼一般猛地轉開頭,卻還是晚了一步。
有什麼柔軟而溫潤的東西,擦過她的臉側。
林漫愣住,大腦裡瞬間一片空白。
“對……對不起。”良久,她反應過來。
徐寒遲回過神,不自然的動了下喉嚨,移開視線,輕笑:“是我占了你便宜,我道歉才是。”
林漫心臟砰砰的亂跳,已然失去控製。
她曾肖想徐寒遲嘴唇的溫度,剛才接觸的一瞬間,她知道了。
手指溫涼的他,嘴唇卻是熱的。
沒等林漫回複,徐寒遲一言不發的轉身走到良叔身邊拿東西。
神情恢複自然,把剛才兩人親密接觸的意外,隻當做意外。
東西已經全部考完,良叔端著罐啤酒坐到林漫身邊,看著蒼茫夜色,喝了口酒。
“林漫,你多大了?”良叔問。
“還有四個月就滿十八歲了。”
“高考有沒有想過考哪裡的學校?”
林漫想起了鄉下的姥爺,老實回答到:“想在本市念大學。”
良叔顯然驚訝,“現在的孩子,不是都想早早離開家裡,去外麵闖一闖?沒有幾個人願在本地上大學的。”
“我走的太遠,怕沒人照顧我姥爺。”
“你姥爺?林太太的父親?”王良捕捉到這一號人物,眯著眼睛和徐寒遲對視一眼。
“嗯。”林漫點頭,想起姥爺又一陣心酸,“媽媽出車禍後,就再也沒去看望過姥爺,姥爺身體不好,我想大學留在本市,多照顧照顧他老人家。”
王良點點頭:“難為你有這份孝心。”
林漫笑笑:“不瞞您說,現在爸爸發達了,但我小時候的記憶中,全是姥爺。”
徐寒遲眼中,林漫一臉苦澀。
王良舉起易拉罐,仰頭喝儘,手指捏著瓶身,攥了攥,扔到了腳邊的垃圾袋中。
“林漫,你脖子上帶的是不是林太太幾年前買的小金佛?”沉默了一會兒,王良突然開口。
林漫毫無防備的將紅繩從衣領中拉出,小金佛掂在手心,點頭:“良叔,你怎麼知道?”
王良說:“那還是小徐幫忙去買的。”
徐寒遲看向王良,目光閃了閃。
“小徐和我說,上次他暈倒之前,看到了你脖子上的掛墜,一時好奇,想看看是不是他買的那件,正巧趕在你醒來時,就像被抓包一樣。”
“良叔。”徐寒遲開口,一臉不自在。
“你瞧瞧,阿遲害羞了。”王良哈哈笑道。
林漫喝了一口水,也跟著笑道:“是嗎?我都不記得了。”
“今天帶你出來放鬆一下,似乎不太成功。”王良歎了一口氣,“阿遲不善於表達,平時可能讓你有誤會的地方,漫漫你多擔待點。”
林漫一愣,看向徐寒遲,搖頭輕聲說:“沒有,他…挺好的。”
沒有繼續這一話題,王良站起身舒展了下手臂,回頭問:“林漫,吃好了嗎?”
林漫點頭。
“十點多了,你吃好了,那我們收拾一下,準備回去?”
“好的。”
回去的路上,林漫上車沒多久就靠在後車座上睡著了。
王良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林漫,壓低聲音說:“今晚你這是下定決心了?”
徐寒遲抿了抿嘴,點頭。
“這孩子也是可憐,從小就沒有父愛母愛。”
“林清樹很疼她。”
“所以你終於找到了最後的切入點?”
徐寒遲不置可否。
王良閉了閉眼睛,聲音疲憊:“你知道,我不反對你,但也不會支持你。”
“良叔,你能為我做這些我已經很滿足了。”徐寒遲臉上沒有多少多餘的表情,聲音也壓得很低,“最後一試,做不到我就放棄了。”
“哎,我馬上就要退休,希望可以看到你成功的那一天。”
“您拭目以待吧。”
林漫仍在後車座睡得很沉,全然感受不到車廂裡沉悶的氣氛。
經過這一晚,她對徐寒遲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變。
其實,改變的不隻是她,還有徐寒遲。
-
一周後。
期末考試成績出爐。
領完成績後,暑假如期而至。
陳蓉仍是不在家,林清樹喊林漫一起吃早飯。
吃飯時,林清樹突然開口問林漫:“考試考得怎麼樣?數學補習有沒有效果?”
林漫一口豆漿咽不下去吐不出來,硬生生嗆在嗓子眼。
“咳咳咳——”林漫捂著嘴不斷咳嗽,一張臉憋得通紅。
“這孩子,沒人和你搶,你吃慢點。”林清樹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林漫接過,半低著頭,手下動作遲緩地擦著嘴邊,她心虛,不敢看林清樹。
“爸爸,我…我…”林漫想起成績條的數學成績,完全開不了口。
“我聽你劉阿姨說,他侄子也是數學不好,補習過後,高考考了一百三。”林清樹一臉期待地說,“爸爸知道你壓力大,也不求你考一百二一百三。”
“爸爸。”林漫猶豫著打斷他,“其實我數學沒有考那麼多。”
“那□□十分?”
林漫尷尬地笑了。
林清樹似乎預感到林漫的數學成績,還沒來得及出口安慰,就聽到林漫突然說:“四十三分,爸爸,我數學考了四十三分。”
林清樹的話噎在喉嚨裡,他看到林漫滿臉壯烈的表情,一臉心疼。
他故作十分驚喜的表情,語氣浮誇:“我的漫漫真厲害,數學竟然考了這麼多。”
林漫眼角抽了抽,微笑中露出吃了苦瓜一樣的尬意。
劉阿姨把水果拚盤放在林漫麵前,笑著說:“先生,我家侄子是小徐補的數學,他教的,可是一等一的好。”
“先生你想想,漫漫每天放學去輔導班,回到家就九點多,第二天還要早起上學,天天這麼勞累,補習效果肯定不好,讓小徐幫忙輔導,還省時省力放心呢。”
“劉姐說的對。”林清樹聞言,讚同的點點頭,林漫眼皮一跳,聽到他說:“漫漫,明天開始,就讓小徐給你補課。”
“高一高二的課程,以及高三的,交給小徐,我放心。”
“漫漫,你有沒有意見?”
林漫突然想起湖邊那個意外的吻,心跳頓時加速。
“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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