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夜驚堂,南朝刀魁,天子親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揮使,在南朝位極人臣,朝廷江湖都能隻手遮天,說實話根本不在乎一個斷代二十年,早已經沒了根基的王位。
“但王權霸業不要,生養之恩還是得報,不然就成了小人。我雖然沒見過天琅王和王妃,但亱遲部全族儘死送我逃出生天,得以被義父收養撿回一條命,是確確實實的大恩,所以這賬我得回來算清楚。”
司馬鉞背後雙拳緊握,怒聲道:
“你就算是吾王之子,投了南朝也不再是西海諸部之人。身為南朝高官要員,造謠汙蔑擾亂西海諸部,給北梁製造亂子也是你本分……”
咚——
巫馬部的老族長,腰背挺直猛杵拐杖:
“西北王庭國滅,唯獨亱遲部全族殉國,如今既然還剩一人一馬,那他在哪裡,亱遲部就在哪裡。既然是萬部之一,他哪怕不是天琅王,也有資格在這裡議事,要逐出西海諸部,也當是各部一起說才算,司馬族長有什麼資格否認他的身份?”
玄昊部的族長,就是不爽冬冥部,現在亱恒部跳出來了,他自然就恢複了四大部族長的立場,開口道:
“在場所有人都能不認亱遲部,唯獨勾陳部不行。司馬族長若是被誣陷,也不必如此心急,講清楚道理,各部自會站在你這邊。”
司馬鉞握了握拳頭,氣色稍微正常了些,開口詢問道:
“夜驚堂,你若是吾王的後人,就算已經投靠南朝,在幫著南朝挑撥離間,我這當長輩的也不怪罪你。但幾百位族長在這裡看著,你說話最好有真憑實據,不然……”
啪啪——
夜驚堂拍了兩下手掌,製止了話語,開口道:
“我這些時間,都在查當年的事情,若是沒點證據,豈會直接冒出來損司馬族長的名譽。”
說話間,後方的缺口,駛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前麵是個頭戴鬥笠肩、抗五尺長刀的小姑娘,雄赳赳氣昂昂,麵對萬人注視半點不怯場。
夜驚堂早上收到消息後,沒有立即過來,而是先按照許天應的情報開始找證據。
大笨笨雖然武藝不行但對於這些事情相當在行,知道各大部交歲賦是在秋天,而左賢王要暗中返還物資,為了掩人耳目,肯定是趁著琅軒城萬部集會,來往商隊數量龐大龍蛇混雜的時候,讓勾陳部悄悄把東西帶回去。
為此大笨笨讓他去勾陳部的庫房找,夜驚堂和小雲璃跑過去,在戒備森嚴的庫房裡摸了沒多久,就找到了所需之物。
等到馬車來到跟前,夜驚堂翻身下馬,跳到了車廂邊緣,打開了幾個箱子,露出了裡麵滿滿當當的金器瓷器、綾羅綢緞、名茶花皂等等。
在場族長眼力都不差,認得出這是勾陳部的馬車,瞧見這些東西,眉頭便是一皺。
畢竟西海諸部屬於被製裁的狀態,各部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這些奢侈品雖然用得起,但絕不會大批量采購,有這閒錢正常都會買幾十車米糧食鹽藥材拉回去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這些東西,各族長家裡還是有一點的,以此來指責勾陳大王,最多說其生活奢靡,勾陳部族人都不一定會有意見,更不用說其他部族。
司馬鉞瞧見馬車,眼神明顯變化了下,轉頭道:
“誰買的這些東西?”
夜驚堂見此開口道:
“各部都知道,有閒錢才能折騰這些沒用的玩意。勾陳部上交歲賦,北梁全數返還成銀子,你們拿著也沒大用,又不敢明目張膽囤積太多糧食,多餘的閒錢,隻能換這些稀罕物件,暗地裡享受錦衣玉食的日子。
“這東西可不止一車,勾陳部的大庫裡好幾十輛,勾陳大王裝作不知情,怕是有點說不過去。”
司馬鉞自然知道這些東西有多少,但依舊怒視幾名族老。
而幾位族老也不是泛泛之輩,互相對視一眼後,一人連忙站出來:
“是我們幾個暗中授意買的,這些都是稀罕物件,倒賣到南朝能掙不少,所以私底下弄了一批,想賺一筆外快,怕族長不答應,才瞞著族長……”
“放肆!部分族人連飯都吃不飽,有閒錢當多購置米糧衣物過冬,買這些……”
“行了!”
夜驚堂沒等勾陳大王把戲演完,就從貨物堆裡翻了翻,取出了一匹水雲錦:
“這東西是江州特供,你們花大錢,從北梁進購大魏出產的名貴布匹,圍著整個天下轉一圈,再賣回大魏牟取暴利?”
“……”
司馬鉞眼角微微抽了下。
而幾個族老也是機靈,連忙道:
“這些是族中女眷讓幫忙帶的,沒多少,就幾十匹布……”
雖然勾陳部幾名族老解釋的還算合理,但在場幾百名族長可不是傻子。
巫馬部的老族長,杵著拐杖上前一步:
“我巫馬部所有好馬場,都被北梁充公,每年還得上繳優良戰馬,家中子侄都騎不上親手養大的好馬。
“你勾陳部上交的是糧草軍械,按理說日子更難熬,結果二十年下來,各部人口沒增長多少,就你勾陳部人口幾乎翻倍。
“以前我以為,你對北梁態度軟弱,北梁希望你能維持西海諸部安定,暗中有所幫扶,本來也沒太在意。現在才明白,西海各部交了二十年重稅,就你勾陳部一文錢沒交!”
司馬鉞對於人口問題,顯然是沒法編造理由解釋了,不過依舊沒有任何心虛之色,沉聲道:
“我是勾陳部族長,為族人考慮理所應當,北梁許諾返還歲賦,讓我維持西海諸部安定,我能不答應?換做你們,你們會不會拒絕這條件?你們答應了,能把消息往外說?
“我自幼在西海諸部長大,王庭散了後,各部有災禍那次不是我帶頭援助?我可曾問你們討要一文錢報酬?我沒為害你們任何人,還多有幫扶,就因為你們交了歲賦我沒交,難不成就成了罪人?不想交歲賦,你們不會自己私下去談,還得我幫你們去說好話?”
“……”
彆說,司馬鉞這話撕破了臉皮,還真算得上有理有據,各族長背後都是無數張嗷嗷待哺的嘴,如果換位思考,北梁暗中給這條件,他們怕是滑跪的比司馬鉞都快。
梵青禾見夜驚堂冒出來,本來還有點擔憂,不過現在變成了理直氣壯,開口道:
“那當年陷害天琅王怎麼算?你沒有這張投名狀,北梁朝廷會對你如此厚待,半點不怕你尾大不掉,有朝一日威脅到北梁?”
“一派胡言!我連你們都無法取信,如何威脅北梁?”
司馬鉞心智是相當過人,怒聲道:
“我當年和天琅王走散,孤身殺出重圍,沒死在戰場上就給了你們無數借口。我倒是要問問,當時你們在哪兒?
“我手底下不過幾百殘兵,就算貪生怕死提前逃遁,也陪天琅王打到了最後一戰。你們一個個,不是抱病就是失蹤,特彆是你巫大族長,領命鎮守後方,王庭軍隊一倒,你直接原地遣散後勤兵馬,向北梁示好,你逃的是不是比我還快?
“就因為你們沒在天琅王跟前,便成了形勢所迫、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得已而為之。而我就該死在戰場上,沒殉國就是待罪之人,我問問你們憑什麼?!”
司馬鉞怒聲爆喝氣勢驚人,硬是把各大部都給震住了,連梵青禾都被懟的沒找到反駁話語。
而夜驚堂旁觀這一切後,繼續開口道:
“今天早上,左賢王的謀士杜潭清來了天琅城,被我逮住宰了。這些陳年舊事,是從他口中得來。
“前些天我剛到勾陳部,尚未泄露行蹤,你就得知了消息,給梵族長暗中指引,把我領到了黃明山,先用驅虎吞狼之計,想讓蔣劄虎打死我,可惜沒成;而後左賢王又親自出馬,來斬草除根,還是沒成,這才有了現在的風波。”
夜驚堂說的這裡,拔出身邊的旗子,插在了麵前:
“我已經說了這麼多證據,也拿出了不少實證,司馬族長在狡辯,不痛快承認,那咱們就用西海諸部的方式解決——你對著族徽立誓,讓天蒼作證,保證絕無噓言,然後和我打一場,我死了隻當我肆意汙蔑糟了天塹;你若死了,同理,你敢不敢接?”
各部族長聽到這話,都安靜下來。
以族徽立誓死鬥,在西海諸部可是相當嚴肅的行為。
雖然老天爺不會真的主持公道,但族徽就相當於西海諸部族人的信仰和列祖列宗的牌位。
對著祖宗牌位撒謊立誓,然後馬上和人死鬥,光聽都知道不吉利,心理壓力巨大。
這就和夜驚堂對著義父牌位信誓旦旦狡辯一樣,愧疚心虛充斥心頭,能取勝除非是實力差距大到閉著眼睛都能打贏的地步。
但兩人在南北兩朝的排名差不多,在心虛的情況下,接上門報血仇的死鬥,世上恐怕沒幾個有這膽識。
所有人望向司馬鉞,都等著司馬鉞答複。
而司馬鉞見夜驚堂這麼狠,確實有點心虛畢竟他說沒說慌,他自己知道。
但現在不敢接,就承認了夜驚堂所說的是事實,私通敵國殘害舊主換取榮華富貴,必然先身敗名裂,而後被各部聯合圍剿,指不定連族人都不會再站在他這邊。
在根本沒法退的情況下,司馬鉞怒容沒有絲毫減緩,當即轉身拔出了大椅旁邊的麒麟旗,咬破左手指頭,把鮮紅血跡擦著了徽記上:
“我司馬鉞指天為誓,往日從未背棄過吾王乃至全軍將士,若有虛言,今日當受刀斧加身之禍!”
颯——
話落,司馬鉞將麒麟旗擲出,插在了亱遲部的旗子前方。
按照規矩,夜驚堂也該對著族徽發誓,以證明言詞的真實性。
但夜驚堂並未占這點便宜,從袖子裡取出一封書信,掛在了狼旗上:
“我在大魏長大,對西北王庭、亱遲部沒歸屬感,對著旗子發誓如同空口白話,沒任何意義。這封信是從杜潭清身上得來,寫給司馬族長的,我拿出來傳閱眾人,就能證實我方才的言詞。
“但我今天過來,是來殺人的,不是來講理的。
“所以這封信我最後才拿出來,先放這裡,等你我分出勝負後,我會將此信傳閱眾人,以免各部族長誤會我汙蔑司馬族長,還殺人滅口。
“司馬族長若勝了這封信傳閱眾人自證清白也好,毀掉書信掩蓋真像也罷,你自己決定。”
??
司馬鉞聽見這話,眼皮又抽了下。
畢竟剛才他還能靠通神武藝搏一把,殺了夜驚堂‘洗清冤屈’,而夜驚堂這麼搞,他要麼被打死在當場,要麼打贏後把書信打開傳閱眾人自證清白。
但左賢王給他寫的秘信,還讓杜潭清隨身攜帶,裡麵寫了些什麼東西他能不清楚?
事後他要是把信毀了,贏了也做實了反叛害死天琅王的過往,這完全是不給他留活路!
司馬鉞沉聲道:“你身為大魏高官,想偽造一封書信還不簡單?死了也要給我潑身臟水,你好毒的心腸”
“司馬族長若是清清白白,打贏了自有無數時間證偽,難不成還怕被一封偽造的書信扳倒?”
夜驚堂話到此處,抬起左手勾了勾。
天地也在此刻寂靜下來。
呼呼~~
微風徐徐,兩麵旗子在偌大會場中央輕輕飄舞。
所有人目不轉睛望著針鋒相對的兩人,心弦慢慢崩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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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更完到現在沒睡,明天再一次性寫完吧()
多謝【走走】大佬的盟主!
多謝【清、微】大佬的萬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