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驚堂筆鋒一頓,看了看工工整整的字跡,抬眼道:
“有問題?”
“先把手伸出來。”
“呃……”
夜驚堂無奈點頭,伸出手板。
啪~
璿璣真人做出端莊文靜的師長模樣,輕拍了下手心,而後用鎮尺指向字跡:
“筋骨稀鬆、無形無韻,你這字跡,就好似碼頭的楊冠,看似孔武有力、相貌周正,實則內裡沒一點門道,根本不入流。”
夜驚堂鏢局武夫出身,字寫的能讓人看懂,都已經算梁州高材生了,哪裡研究過這個,他詢問道:
“怎麼才算有筋有骨?”
璿璣真人把紙張轉過來,提筆隨意寫下‘春閨難耐’四字,筆鋒輕盈,落筆停筆優雅從容,不說寫的字,光看動作神態都覺得賞心悅目。
等到四字落成,夜驚堂仔細打量,雖然鑒賞能力不高,但還是能看出一筆一劃渾然天成,整體看起來甚至帶著三分騷氣,見字如見人。
“……”
夜驚堂觀摩片刻,心中感覺,估計和楊冠看現在的他差不多,打心眼裡覺得雲泥之彆。他詢問道:
“這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沒幾年時間,我怕是練不出來。”
“幾年?”
璿璣真人有些好笑:“給你十年時間,你能練出這七分功底,都算你悟性好。”
夜驚堂不太相信,畢竟寫字和練武,都是手上功夫,想自成一派難,但要照貓畫虎學得像,無非是下苦功夫。他想了想道:
“你再寫一遍給我看看。”
璿璣真人也算儘職儘責的好老師,當下再度抬筆寫了個:
筆走龍蛇
這次筆鋒渾然一變,字如銀鉤鐵畫、力透紙背,一筆一劃都好似帶著淩厲劍氣,龍蛇二字似要從紙上躍出。
璿璣真人寫完後,滿意頷首,把筆遞給夜驚堂:
“知道你學功夫快,你要是看一遍,就能照貓畫虎臨摹個七分像,我讓你看看為師昨天新買的褲子。”
?!
夜驚堂麵對這不能錯過的獎勵,壓力頓時就來了。
夜驚堂深深吸了口氣,先清空雜念,而後把筆接過來,閉上眼睛開始演練。
論書畫造詣,夜驚堂都不如虎妞妞,沒有多年底蘊積累,不可做到下筆如有神。
但會寫,和寫的像是兩回事。
夜驚堂現在要做的不是寫出自己的風格,而是去臨摹璿璣真人的字。
這個是可以取巧的,如果把筆當成兵器,字跡就是招式出手後在紙上留下的劃痕,那這對夜驚堂就不難了。
麵前有了痕跡,他隻需要想出能留下這種痕跡的最優解,以最精準的手法複刻出來即可。
夜驚堂這練字的方式,算是武學上的隻求形似,不算寫出來的,而是‘畫’出來的,屬於走了歪路。
但也不能說這法子不行,因為武學隻求形似,隻能練成花架子;而字跡完全一樣,那就是完全一樣,頂多算把自己練成了人肉複印機,沒有自己的風格。
璿璣真人坐在旁邊等待,可見正襟危坐的夜驚堂,閉目了很久,就好似睡著了,完全沒下筆的意思。她微微歪頭,調侃道:
“不行就算了,為師又不會笑話你,頂多打個手板。”
夜驚堂毫無反應,腦子裡飛速拆解著一筆一劃,尋找最合適的動作力度,再聯係璿璣真人剛才的手上動作,結逐步合到一起。
時間過得很快,就在璿璣真人快等不及,想抬手晃晃的時候,夜驚堂睜開了眼眸,左手拂袖,右手持筆在硯台裡沾了沾,而後在潔白紙張上寫下:
不過如此
夜驚堂手上動作肯定不及璿璣真人那般風輕雲淡信手拈來,身體感覺有點繃,但瑕疵也僅此而已。
璿璣真人待第一筆落下,眉兒就是一皺,感覺到了不對勁。
等四字落成,桃花美眸明顯睜大了幾分。
至於字跡好壞,也不用過多贅述,和旁邊的‘筆走龍蛇’四字,如出一人之手,相同的筆畫,看起來就好似從旁邊扣下來挪過去一樣,完全分不出誰寫的。
不同的筆畫,也保持著整體的風格,璿璣真人自己或許能感覺出不同,但換個人來,肯定沒法區分真偽。
夜驚堂寫四個字,比琢磨幾個時辰功夫都累,不過成就感很高,拿起紙張彈了彈,仔細對比後,又遞給璿璣真人:
“嗯哼?這算好還是算壞?”
寫的一模一樣,就沒法評價好壞。
璿璣真人接過紙張打量許久,又瞄了瞄夜驚堂:
“嗯……你這字寫的,太大材小用了,而且和書法理念背道而馳。你就算寫的完全一樣,也不過是在效仿前人表象,不知其內裡,永遠成不了開宗立派的大家……”
夜驚堂一個武夫,又不指望靠書畫名留青史,能拿出來撐門麵就行了,當下靠在椅背上:
“你就說好不好吧。”
“……”
璿璣真人啞口無言,能寫的和她一模一樣,拉出去少說吊打京城九成的文人,文無第一,剩下一成,也不敢說穩壓,這放誰來看也算好字。
夜驚堂見水水不說話,露出了笑容,抬手扶著柳腰,把水水橫移到了麵前。
璿璣真人自己挖的坑,咬牙也得填上,當下隻是仔細端詳著紙上字跡,隨口道:
“你這樣,不覺得有辱斯文?”
“願賭服輸,可不能出爾反爾。”
璿璣真人既然躲不過去,也沒露出小女兒的怯懦之色,隻是如同書香美人般,斜撐桌案看字。
點綴紅梅的裙擺,被微微拉起來些,白皙小腿頓時呈現在了燭光下。
夜驚堂確定水水沒踹他,也沒露出太過火的表情,隻是如同鑒賞無暇美玉,借著燭光打量。
很快,純白的蝴蝶結,徹底映入眼簾,布料嚴絲合縫,屋子裡光線感覺都亮了幾分。
!!
夜驚堂抬眼看了看,發現璿璣真人臉頰還是有點紅的,隻是被酒後酡紅遮掩了。
璿璣真人看起來隨遇而安大大方方,但心底怎麼可能沒半點波瀾,隨意掃著字跡,等待片刻後,輕聲道:
“看夠沒?”
嗦~
話音未落,璿璣真人便發現臀側一鬆,她眼神驟變,當即摁下白裙,但還是有什麼東西,被抽了出去。
夜驚堂被腳兒蹬開,撞在了椅背上,手藏在身後,認真到:
“夠了夠了,就這樣吧……”
嗆啷——
房間裡寒光一閃。
璿璣真人臉色冰冷,猶如被觸怒的冰山仙子,三尺青鋒架住夜驚堂脖子:
“還給我。”
夜驚堂感覺水水好凶,但還是搖了搖頭:
“我明天去給你買一套新的,就當做賠償,這件被我手弄臟了……”
“你還不還?”
璿璣真人眼神微冷,看起來是準備起身硬搶。
但她還沒動手,就發現院子外麵傳來密集腳步,還有話語聲傳來:
“太後娘娘大駕光臨,婢子有失遠迎……”
“不用這般客氣,本宮隻是晚上無事,出來走走。雲璃,你陸姨不在家?”
“剛才還在花園,怎麼不見了。驚堂哥~太後娘娘來了……”
……
璿璣真人冷若冰霜的表情一僵,瞪了夜驚堂一眼後,迅速把劍收起來,無聲從後窗飛躍而出,然後就出現在了側麵的院牆上,閒散恬淡的話語傳出:
“出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我去接你。”
“本宮臨時起意,剛和離人打過招呼……你怎麼不下來?”
“嗬~涼快罷了……”
“涼快?”
……
夜驚堂也沒料到太後娘娘會過來,迅速起身把白色布片收起來,整理衣袍往外走去,走出兩步又連忙回頭把‘春閨難耐’等作品收了起來。
太後忽然登門,三娘和梵青禾都從屋裡走了出來。
璿璣真人輕飄飄落入院中,雖然氣態和往日沒區彆,但走路姿勢淑雅了很多,看起來有點不敢邁開腿。
夜驚堂從書房出來,可能是怕挨打,都不敢亂看陸仙子,來到跟前拱手一禮:
“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帶著紅玉站在院中,儀態十分雍容,看到夜驚堂也沒露出太多表情,隻是左右打量:
“鳥鳥呢?聽說它喜歡吃燒雞,剛才讓紅玉買了隻,就當你封爵的賀禮,你彆嫌棄。”
夜驚堂豈會不明白太後娘娘的心意,哪裡會嫌棄,把油紙包接過來,轉眼尋找,結果發現剛被丟出窗戶的鳥鳥,孤零零背對眾人蹲在圍牆上,看模樣還在生悶氣。
夜驚堂有點無奈,讓雲璃去安慰下鳥鳥,他則準備帶著太後去客廳就坐。
太後娘娘跑來夜驚堂家裡,雖然沒有明說,但心底裡確實感覺和參觀婚房似得,才不想去屋裡坐著,自然而然挽著三娘的胳膊,在院子裡打量起來。
三娘和太後娘娘體型是較為相似的,都是豐腴動人的葫蘆身段兒,外在看起來和姐妹花似得,隻有摟著才能發現區彆,一個常年習武很有彈性,一個則很軟。
璿璣真人陪著閒逛,看起來很仙兒,隻是抱著合歡劍左右打量;而梵青禾發現妖女今天有點文靜,心裡奇了怪了一直在偷偷觀察,還悄悄湊到跟前,關心道:
“妖女,你是不是來月事了?”
“喝多了點罷了。”
……
幾人就這麼閒庭信步,很快把院子轉了一圈兒,太後娘娘還到書房看了眼,發現她的‘小販買雞圖’掛在很中間的位置,心裡說不出的滿意,而後又到西廂瞄了瞄。
裴湘君和梵青禾剛才在檢查彼此物件,沒時間收拾,東西都放在桌案上。
太後娘娘隨意掃了眼,本來不想進去,但看到桌上的一樣東西後,微微一愣,又抬步走了過去。
身側的三娘,臉色微微一僵,還倒是太後娘娘瞅見了她的擺件兒,連忙給夜驚堂使眼色。
夜驚堂也想攔一下,結果發現太後娘娘徑直走到了小案前,拿起了一根少女戴的珠釵打量,神色也變得有點恍惚。
夜驚堂瞧見此景,瞬間明白了這根簪子是誰埋的了。
雖然有點意外,但細想又在情理之中,他瞄了太後娘娘一眼,小聲道:
“我以前在宮裡撿的。”
太後娘娘看到幼年佩戴,進宮後又埋在銀杏樹下祈福的發簪,心頭可謂刹那間百轉千回。
雖然不知埋在樹下的簪子,為何出現在了夜驚堂手裡,但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對她來說好像都是樹老爺顯靈,或者說是天注定。
太後娘娘摩挲了幾下簪子,開口道:
“這簪子是江州那邊的款式,倒是少見,可不可以送給本宮?”
夜驚堂感覺太後是要私下和他聊聊簪子的事兒,當下自然是點頭。
彼此走出房門,見外麵燈火絢爛,夜驚堂又開口道:
“外麵挺熱鬨,要不一起去街上轉轉?”
話語剛落,夜驚堂忽然發現脊背涼颼颼。
餘光看去可見陸大仙子提著合歡劍,眼神很危險,就連忙補充道:
“陸仙子,你要不去換件衣裳?打扮的太仙兒,出門肯定滿街都在看你。”
璿璣真人這才滿意,轉身就去了外麵的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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