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薛白錦顯然也是如此,對大魏朝廷可能沒有什麼恨意,但她歸順朝廷,如何對得起為國鞠躬儘瘁的父輩?
夜驚堂靠在凝兒身上,稍加思索後,開口道:
“三國亂戰從古延續至今,家家都懷著萬世血仇,若不出個能一統天下的雄主,這樣的冤冤相報隻會沒完沒了。
“隻希望三國紛爭,能終結在我們這一代手裡,往後朝堂就是朝堂,江湖兒女就是江湖女兒,後輩不懷國仇家恨,闖蕩南北,想來會比現在輕鬆上許多。”
薛白錦其實明白大義,所以才明目張膽舉起造反大旗,她翻身躍上白馬,想了想道:
“無論誰能一統天下,我都不會再提複辟大燕之事。但我不可能給女帝鞍前馬後,哪怕不要南霄山,淪落為山野遊俠,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對她低頭一次。”
夜驚堂知道冰坨坨是因為衣服被撕,記恨上鈺虎了,這個問題比較麻煩,他暫時也化解不了,便吹了聲口哨,喚過來在冰原遊蕩的炭紅烈馬:
“這些事以後再說吧。雪湖花藏在騎兵隊伍裡,還得去追,不然左賢王目的就達成了,引開對手,成功送走了雪湖花。”
駱凝扶著夜驚堂上馬,飛身而起坐在身後,聞言皺眉道: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去追,追上了你能做什麼?先回去養傷,雪湖花北梁又不能全吃了,大不了以後再去搶。”
夜驚堂知道雪湖花即便拿走,短時間也消化不掉,但下次真要再搶,就是去燕京國庫了,難度比天琅湖可大百倍。他對此:
“隻要找到隊伍,雪湖花就能得手,現在能多搶一點,也省得日後麻煩……”
薛白錦騎馬站在跟前,略微斟酌:
“騎兵跑到湖東,至少得明天早上。我先把你送回安全地帶修整,然後和凝兒去搜尋。不過到時候你得把浴火圖拿來,咱們以物易物。”
“嗯?”
夜驚堂聽見這話,自然有點欲言又止了,他想了想道:
“浴火圖給教主學尚有可能,拿走肯定不行。教主隻需要浴火圖?其他的不要?”
薛白錦習武以來,便想要和吳太祖一樣,自己爬上天地之巔,從來不把鳴龍圖視為必要之物。
但今天和武聖生死搏殺,見識到武聖的恐怖爆發,以及夜驚堂半點不怕受重傷的絕對從容後,她便感覺浴火圖可以永遠不用,但不能沒有,身懷仙術,必要之時沒後顧之憂,容錯率高太多了。
其他幾張薛白錦自然也想要,但要多了女皇帝肯定不給,所以才要一張最關鍵的。
眼見夜驚堂不給,薛白錦想想還是退了半步:
“隻學也行,作為交換,我可以把長青圖也借給女帝,你事後得給我拿回來。”
夜驚堂覺得這交換,問題應該不大,便點了點頭:
“行,先走吧,回去再說。”
薛白錦沒有再多說,一馬當先朝著西海都護府方向行去。
駱凝則環著夜驚堂,下巴放在肩膀上駕馬隨行。
蹄噠、蹄噠……
很快,兩匹馬就消失在狼藉冰原上,隻留下一襲金甲。
早已沒了氣息的左賢王,背靠長槍站立,染血白發隨風飄舞,直至此時,依舊雙目圓睜,凝望著天地正東。
那裡是燕京,是國師府,是絨馬一生追逐一生,至死都未因喪失鬥誌而倒下的一切……
——
呼呼~~
已經過了正月十五,雖然西海冰原尚未解凍,但南方的天地,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多了幾分春意。
十餘艘寶船,順著清江航道,駛過除顯綠意的崖州山川,船上滿載身著麒麟鎧的精銳禁軍,佘龍、傷漸離等人,也換上了大內侍衛的官袍,在數艘船上來回巡視。
居中的寶船高三層,整體燈火通明,能看到數名衣著鮮亮的彩衣宮女,在廊道間穿行,還能隱隱聽到笙歌樂曲。
船樓頂端的大露台上,擺放著茶案畫屏,紅玉乖巧坐在的茶案旁泡著茶,而後方的寬大房間裡,則傳來細碎話語:
“鈺虎,你還真準備打仗不成?”
“身為帝王,不願打仗、不敢打仗,都是亡國之相;隻有寸步不讓、好戰至極,但又肯聽臣子勸阻的帝王,才能震懾四海,保國之天平……”
“唉,好不容易才太平十來年,這一打仗,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房間之中豎著一麵銅鏡,身著暗紅宮妝的太後娘娘,從托盤裡取出腰帶、抱腹等物,以此係在女帝身上。
女帝身形筆直站在銅鏡前,原本豔麗動人的紅裙,換成了一身暗金色的麒麟寶甲。
因為身材很高比例協調,從裡到外都透出了英武之感,如果不是柔順長發還披散在背上,背影看去就好似個俊美無雙的年輕將軍。
太後娘娘出身將門,自然知道如何穿戴戰甲,慢條斯理整理間又蹙著眉兒道:
“即便要打仗,也沒有君王親自陷陣的道理,穿鎧甲有什麼用。身為帝王,就該穿著龍袍在城裡待著,在幕後指揮全軍……”
女帝雖然玩世不恭,但顯然沒有飄到親自上陣殺敵的程度,這套鎧甲,其實是幼年時期習武天賦太好,父皇送給她的禮物,把隻收到幾幅字畫的離人,都羨慕哭了。
登基之後,她常年待在皇宮,上朝出巡都得按照禮法穿戴龍袍,這鎧甲就一直放在浴室吃灰。
如今馬上到旌節城了,大魏以武立國,她巡視邊軍自然披甲最好,所以才拿出來試試看。
此時女帝攤開雙臂,看著鏡子裡的英氣女將軍,稍微感受了下:
“是不是有點小了?”
太後娘娘幫忙穿的時候就發現了,抬手在硬邦邦的胸甲上敲了兩下:
“這是按照你以前身板打造,那時候你才水兒那麼大,現在都超過本宮了,穿著能不憋?讓工匠改改尺寸就行了……”
女帝雙眉微挑,覺得這話挺有意思,但隨之眼底又顯出三分感歎,看起來是穿上往年的衣裳,感受到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兩人正在閒談間,隔壁房間裡傳來響動,繼而璿璣真人仙氣飄飄走了進來:
“懷雁,你叫我?”
“沒叫你,老實歇著去。”
女帝本想把太後方才的比喻重複一遍,但回過頭來,卻見璿璣真人身著雪色梅花裙,頭上帶著帷帽,佩劍酒葫蘆掛在腰間,打扮成了江湖俠女。她意外道:
“師尊準備出門?”
璿璣真人在江州和夜驚堂分彆後,就擔任護衛,帶著太後跑回了京城,又追上了女帝的官船。
璿璣真人就被太後、鈺虎撞破了私情,哪裡有臉麵待在兩個人麵前,這幾天都躲在屋裡打坐喝悶酒。
眼見快要到旌節城了,安危無憂,夜驚堂他們又在西北方,璿璣真人自然是坐不住了,見鈺虎問起,她做出德高望重的師尊模樣,微笑道:
“天琅湖的形勢尚不明確,夜驚堂他們可能有風險,如今快到旌節城了,也無需再護送,我過去看看吧。”
女帝和太後,對璿璣真人太過了解,聽見這話,便知道璿璣真人想找男朋友了。
太後娘娘都快想死夜驚堂了,想讓水兒帶著她一起,但天琅湖的深淺她清楚,哪裡敢開口提這事兒。
女帝確實不放心出門在外的離人和夜驚堂,略微斟酌還是道:
“路上小心,若是拿到雪湖花,讓他們早點回旌節城複命。”
璿璣真人見兩人沒阻攔暗暗鬆了口氣,微笑頷首,然後就轉身出了門,嗖的一下沒影了。
太後娘娘輕咬下唇,羨慕來去自如的水兒,又不敢說出口,眼底終是顯出三分幽怨,在背後整理鎧甲,柔聲詢問:
“離人什麼時候回來呀?幾個月不見,本宮有點想她了。”
女帝把穿著發悶的鎧甲解開:
“雪湖花開也就這段時間,最遲這兩天事情就結束了,朕也挺想念離人的。”
“……”
太後感覺鈺虎和她一樣,是在想夜驚堂,但不好明說,隻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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