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燕京十二所的衙門附近。
天空陰沉沉的,春雨不知不覺又下了起來,把原本的街道渲染成了黑青色。
夜驚堂身著護衛衣袍,手上撐著油紙傘,站在小街屋簷外。
而屋簷之下,則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腿上放著籃子,正在慢條斯理編著花繩,彼此還在閒聊:
“年紀輕輕的,怎麼不去外麵闖蕩?”
“以前在外麵走過鏢,每天風吹日曬吃不飽穿不暖,一年忙到頭也攢不下多少銀錢,還是在城裡謀個活計舒服……”
“倒也是。今年多大了?有媳婦沒有啊?”
“快二十了,有相好的姑娘,還沒成婚。”
“喲,那得趕緊,我家老頭子像你這歲數,娃兒都滿地跑了……”
“嗬嗬……”
……
彼此閒談不過片刻,小街外麵的十二所衙門,就有一隊人行出,為首的是身著官差袍子的曹阿寧,後麵還有兩個小跟班隨行。
夜驚堂瞧見此景後,摸出五枚銅錢,從擺攤的老婆婆手裡接過編好的五色繩,緩步來到了小街轉角,略微掃了曹阿寧一眼,便走到街邊的一個告示牌旁,打量起上麵的內容。
曹阿寧武藝雖然談不上高,但放在普通人之間也不是泛泛之輩,察覺有人打量,就偏頭看了眼,發現夜大閻王竟然在衙門外等著後,不動聲色走出一段距離,才吩咐手下:
“對了,你們回去把外使館仆役的名錄取來,免得待會義父問起來一問三不知。”
“是。”
跟著的兩名差人,見此連忙轉身,又跑回來十二所。
曹阿寧持著傘在路邊等待,確定周圍無人注意後,才自然而然走到了街對麵的告示牌前,負手而立仔細查看。
告示是今早上剛貼上去的,為首的便是大魔頭夜驚堂,畫的濃眉大眼、劍眉星目,看起來十分俊氣,旁邊還寫著各種特征、隨身兵刃等等。
而另一人,則是平天教主薛白錦,因為沒幾個人見過平天教主長啥樣,畫的是個戴麵具的男子,信息並不是很詳細。
曹阿寧打量幾眼後,不動聲色低語:
“這畫像,是我親口描述,指揮衙門的畫師畫的,寅公公看了都挑不出毛病。怎麼樣?俊不俊?”
夜驚堂撐著傘站在旁邊,看著和他隻有三分形似的畫像,若有似無點頭:
“不愧是暗衛出來的,辦事果真麵麵俱到。”
“唉,大人過獎,分內之事罷了。”
曹阿寧客氣一句後,做出查看通緝要犯的模樣,又道:
“明神圖丟了,牽連比較大,我一直跟著寅公公,雖然沒被懷疑,但寅公公失職之責逃不掉,梁帝回宮前,若是找不到合理說辭推掉責任,我往後恐怕很難再往上走了……”
夜驚堂對此道:“昨天潛入皇宮的,是雪原那邊的花麵狐,以麵首之身混到了太後跟前,打探清楚皇城的守備情況後,趁著梁帝不在潛入了明樂宮,打開了密室……”
曹阿寧聽見這話,微微一愣,而後便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就說今天事發,太後娘娘怎麼忽然跑來了明樂宮,還安慰寅公公,暗示會向梁帝求情保他,原來是想讓寅公公攬下失職的責任……
“這事兒肯定得點明,不光是寅公公,許天應也被牽連了,他昨晚啥事沒乾,就因為輕功超凡有作案機會,今早上事發直接被軟禁了,子良公公剛回來,正準備審問,要是真問出什麼東西,就麻煩了……”
“子良公公已經回來了?”
“嗯,梁帝本來也該回來了,但城裡鬨了賊寇尚未查明,為安全考慮,臨時轉道去城外的軍營視察去了。”
曹阿寧說到這裡,又道:“仲孫錦知道大人的目的,接下來肯定待在碧水林穩如老狗,不會給大人半點下手機會。要我來看,大人還是先脫身為上,項寒師恐怕很快就回來了。”
夜驚堂過來打聽的就是這個,此時詢問道:
“可打探到項寒師具體什麼時候回來?”
曹阿寧搖了搖頭:“我這幾天向寅公公問過,據寅公公說,西北王庭的天琅珠,是自幼淬煉筋骨適應藥性,等到成年服藥時,雖然也是破而後立重塑筋骨,但反應不算太大,可以承受。
“而朝廷新研究的方子,借鑒了天琅珠的藥理,也是破而後立重塑筋骨,但省去了自幼打底子的一環,什麼人都能用。
“天琅珠用的都是烈藥,哪怕是藥性微乎其微的大良珠,官玉甲吃了也是當場爆體而亡。
“北梁朝廷研究的新藥,藥性比天琅珠還強,沒有自幼適應藥性的人,直接一口吃的話,哪怕有雪湖花等護經續脈的神物,也來不及對衝毒性,當場就得爆體,所以隻能慢慢吸收藥性,先讓人適應,再循序漸進脫胎換骨。
“這個脫胎換骨的時間,寅公公也說不準,但肯定是體魄越強的人越快,項寒師已經去仙隱峰快半個月了,隻要沒爆體那怎麼也快出來了……”
夜驚堂第一次吃天琅珠,哪怕自幼泡藥水適應,淬筋鍛骨的藥性也折騰了他一晚上。沒自幼適應過的人,半個月就能走完所有流程,確實算神速了。他想了想道:
“北梁弄的丹藥真這麼霸道的話,要是不搗亂,個把月之後,仲孫錦、項寒師就能全部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甚至把北雲邊也拉來,到時候再想搶奪丹方,難度比現在大數倍,隻能趕在項寒師出來前,再嘗試一次。”
曹阿寧想想也是,點頭道:
“那就儘快。梁帝安危比一枚丹藥重,項寒師回來之前,大部分人力都會集中在梁帝身邊。大人隻要有把握撼動碧水林,可以儘快再去嘗試一次,若不成那也沒辦法了,隻能日後再議。”
“我練了明神圖,現在應該能在霧障中找到仲孫錦的位置,對付的把握還是有……”
夜驚堂和曹阿寧商量了片刻,回去取東西的差人,就抱著案卷從衙門裡跑出來了,他見此便不再多說,撐著傘往小巷行去。
曹阿寧繼續看著告示牌,等待手下差人跑過來,才轉身往皇城行去……
——
從十二所回到國子監,距離散學還有片刻時間。
夜驚堂沿途勾思著接下來的計劃,來到國子監外的街道上,見還有點時間,便走向了青石小街,想著去兔頭鋪子買點五香兔頭,獎勵勤勤懇懇幫他晚上放風的鳥鳥。
因為尚未散學,青石小街上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太多人影。
夜驚堂剛轉入街角,便看到小街深處的兔頭鋪子外,已經站了個女子。
女子身材高挑,穿著一襲白裙,手裡撐著油紙傘,臂彎還環著隻大鳥鳥,以袖袍遮擋,隻從胳膊上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正探頭猴急看著櫥窗裡的案板。
而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聲,也透過細雨傳來:
“姑娘不是國子監的學生吧?”
“不是,住在東城,聽說這兔頭味道不錯,順道過來看看……”
“是嗎……這雪鷹品相是真好,我記得鐘樓街趙侍郎家的公子,也養了一隻雪鷹,以前還帶過來遛過,沒姑娘這隻好看,不過也沒這麼貪嘴,彆人遞的東西,看都不看一眼……”
“嘰?”
本來迫不及待的鳥鳥,聽見這話,頓時收斂直勾勾的目光,擺出了乖乖鳥的討喜模樣。
夜驚堂瞧見薛白錦和鳥鳥在這裡,自然愣了下,因為兔頭鋪子老板見過他,他並未直接上前搭訕,而是在了屋簷下收起了雨傘。
薛白錦在兔頭鋪子門口等待,餘光自然也發現了夜驚堂,等鋪子掌櫃把兔頭包好遞給她後,她才撐著傘轉身,來到了同一個屋簷下:
“它一醒過來就撒潑打滾,非帶著我往外跑,我還以為是去什麼地方,沒想到就是想吃兔頭。你剛才去哪兒了?”
夜驚堂很了解鳥鳥的性子,對此絲毫不意外,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