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蹄噠蹄噠……
陰沉沉的天幕之下,一支馬隊在荒原上飛馳,帶起滾滾塵煙。
夜驚堂披著黑色鬥篷走在最前,不時取出望遠鏡,打量在數裡開外的天空上盤旋的一個小點兒。
後麵的隊伍,則是青禾帶隊的冬冥部族人,中間跟著一輛馬車,裡麵坐著華青芷主仆。
華青芷莫名其妙被綁來了南朝,這段時間不是在旌節城的車馬行躲著,就是跟著大軍遷徙,基本上沒出門轉過。
本以為歸鄉之途遙遙無期,往後幾年都會待在這裡,甚至可能再也見不到爹娘,在南朝結婚生子,華青芷心情非常低落。
但忽然之間,就重新踏上了和爹娘重逢的路途,以馬隊的速度,很可能幾天後就回到爹爹身邊了,華青芷反而高興不起來了。
畢竟第一次跟著使隊去雲安,留下了不少美好記憶——王家醫館的初遇、芙蓉園裡的偶然重逢、龍吟樓的詩詞交鋒,每一件事都足以讓人回想半輩子。
而這次……
馬車上,華青芷挑起簾子,望向後方早已看不到的黑石關,努力回想著此行的經曆,卻發現腦子裡隻有被綁走時的彷徨不安,以及那女高手亂說時的無地自容,再往後就成了一片空白,似乎什麼都沒經曆。
人生難得幾次意料之外的經曆,卻如此無疾而終,想想難免有點遺憾……
咕嚕咕嚕……
飛速前行的馬車上,綠珠坐在跟前,神色也挺失落,不這時候都已經出發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而車廂的對麵,身著雪白裙子的璿璣真人,斜靠在小榻上,手兒撐著側臉,餘光一直放在華青芷身上。
此行去西海諸部,夜驚堂還得帶著華青芷去西海都護府一趟,到時候沒法帶太多人入城,為了安全考慮,水兒也跟在了隊伍裡,擔任二號主力護衛安全。
雖然璿璣真人神態出塵於世,頗有‘世人皆醒我獨醉’的世外高人風範,但其性格就注定了不會想正經事,此時上下打量,隻是在觀察華青芷的身材。
華青芷是書香門第的嬌嬌小姐,體態纖長嫻靜溫雅,雖然不會武藝,但身段兒和璿璣真人屬於同一類型。
璿璣真人衣襟盈盈一握,無論形狀還是身材比例都很完美,但架不住徒弟閨蜜天賦異稟,先不說笨笨三娘這些,連凝兒都敢嘲諷她,她也不好和雲璃侄女比,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個旗鼓相當的姑娘,自然覺得順眼。
長路漫漫頗為枯燥,青禾也不陪著她喝酒解悶,璿璣真人百無聊賴之下,乾脆坐起身來,詢問道:
“華姑娘,你會喝酒嗎?”
華青芷知道對麵這位白衣仙子,是南朝萬人之上的女武魁,也是女帝和靖王的授業之師,稱得上文武雙絕、德高望重,她坐在這裡不說話,其實也有拘謹的成分在其中。
眼見對方先開了口,華青芷放下簾子,把臉頰轉了回來,頷首一禮:
“我平時不怎麼喝酒。”
璿璣真人從旁邊取來三個小杯子,放在了兩人之間的小案上:
“一醉解千愁,華姑娘看起來心情不怎麼好,說不定喝上幾杯,煩惱就全忘了。”
嘩啦啦~
華青芷現在確實挺愁的,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愁什麼,眼見清亮酒液落入杯中,心頭倒是真起了幾分一醉方休的念頭,當下往前坐了些,好奇詢問:
“聽說陸前輩是道門子弟?”
璿璣真人眨了眨桃花美眸:“你不提,本道都快忘了。沒錯,我是玉虛山第十九代弟子,呂太清是我師兄。前輩什麼的顯老,不嫌棄的話,和夜驚堂一樣稱呼我即可。”
“謔~”
綠珠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呂太清’這種活神仙自然聽過,見璿璣真人自稱是師妹,眼神訝異道:
“呂真人據說是山上的得道高人,已經七八十歲了,陸仙子是師妹的話,那今年……”
璿璣真人是被師兄代師收徒,連師父都沒見過,年紀並不大。不過瞧見兩個小妮子好奇,璿璣真人還是開玩笑道:
“本道三歲上玉虛山,如今算起來,整好修行了一甲子。”
“啊?!”
華青芷本來也在偷偷猜這絕色仙子的年紀,聽見這話目露難以置信:
“陸仙子已經六十有三?”
璿璣真人端起酒杯,遞給半信半疑的兩人:
“不像?”
這能像咯?
華青芷看璿璣真人皮膚身段兒,說比她隻大兩三歲她都信,這哪像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她接過酒杯捧在手裡,仔細端詳:
“我確實看不出來……陸仙子莫非練了道門的容顏不老之術?”
璿璣真人對此不否認也沒承認,隻是詢問道:
“想學?”
華青芷作為女兒家,肯定還是希望容顏不老的,不過直接開口拜師未免還是太唐突,搖了搖頭:
“我隻是好奇問問罷了。聽說,大魏聖上和靖王的文武藝,都是陸仙子教的?”
璿璣真人對於這個,自然是點頭:
“可惜不成器,都隻學到了我這師父一半的本事,平日裡都不好意思對外講。要說我教過最厲害的,還是夜驚堂,他的字便是我親手教的。”
華青芷見到夜驚堂第一眼,就是被其銀鉤鐵畫般的字跡吸引,聞言自然目露訝色:
“夜公子的書法,也是陸仙子教的?”
璿璣真人當年為了教夜驚堂寫字,連蝴蝶結小褲都被抽走了,不過這些事不好明說,隻是道:
“出家人不打誑言,夜驚堂就在外麵,不信你去問他即可。”
“我怎麼會不信,隻是意外罷了,沒想到陸仙子看起來如此年輕,竟然能教出來三位人傑。我敬陸仙子一杯。”
華青芷端起酒杯敬酒,很是鄭重的一飲而儘。
結果不曾想這清麗除塵的仙子,喝的酒比糙漢子都烈,入口和燒刀子似得,嗆的她悶咳了兩聲,眼淚瞬間就出來了:
“咳咳……”
綠珠陪著敬酒,也給嗆了下,臉色通紅連忙放下酒杯,幫小姐順氣,同時插話道:
“我聽說,殺、盜、淫、妄、酒,為道門五戒,陸仙子喝酒,是不是破戒了?”
璿璣真人重新給兩人倒酒,語重心長瞎扯:
“外麵有句老話,叫‘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說的便是修行之理。身動心不動,犯百戒亦在修行道上;身不動心動,苦修終身也不過是俗世癡兒……”
華青芷好不容易才把酒勁兒壓下去,結果頭就開始暈了,聞言接話:
“意思是‘修行論心不論跡’?”
“嗯哼,有點慧根。”
“慧根好像是佛門的說法……”
“大道至簡,殊途同歸嘛。來喝。”
“哦,受教……”
……
於此同時,馬車外。
梵青禾因為不想在族人麵前和妖女勾勾搭搭,一直騎著馬走在外麵,保持‘冬冥大王’該有的穩重神色。
聽見妖女又開始裝神弄鬼,忽悠起人家小姑娘,梵青禾心頭有點惱火,加快馬速來到了夜驚堂跟前,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