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不認識?”
華青芷當了這麼多天跟屁蟲,每時每刻都感覺自己是個廢物,而此時總算展現出了‘燕京第一才女’的傲氣,開口道:
“在雲安聽到公子的詩詞後,我不知來源,便去翻了西北王庭的史料,最後還找過國子監精通古史的先生,雖然沒問來源,但這些古字倒是被先生教過。”
華青芷來到痕跡的起手處,指著上麵的痕跡:
“這是古梁國的文字,也就是始帝起家的地方,因為太過繁瑣不便書寫,始帝一統天下後,廢除舊字,以諸國之文為引,取長補短創造出了現在南北通行的字。
“嗯……已尊天為父,尊地為母,幸得天命,神授九術……”
夜驚堂站在跟前,聽著華青芷聲音輕婉的念叨,隻覺自己是個傻大黑粗,沉默片刻後,詢問道;
“啥意思?”
華青芷扶著夜驚堂的肩膀,依次從石壁看過去:
“這寫的應該是始帝武已出兵前的檄文,意思大概是:我武已尊天為父親,地為母親,幸運得到天命被神明賜下了九術,今日將出兵伐黎國,給所有人帶來太平……”
夜驚堂微微蹙眉:“九術是什麼東西?”
姚文山看著精通古文的華青芷,眼神頗為訝異,此時接話道:
“‘九’可能是虛數,意思估摸是被神明教授了很多治國平天下的本事。”
華青芷對此點了點頭,又指向中間的一段字跡:
“碑奉與川口,受萬世祭奉……這意思是把所學之術,刻在了石碑上,供奉在梁川的入口,受萬世香火供奉,以感謝天地……”
“梁川入口在哪裡?”
璿璣真人道:“按照記載,朵蘭穀出去就是古梁國所在的梁川,不過現在改名叫不歸原了。”
夜驚堂點了點頭:“哪怕是不好找。這什麼有沒有寫其他東西?”
華青芷仔細研究了下,又指向一串字跡;
“始帝的奇遇好像不止一個,這還有‘偶入北荒,得此兵道,幸獲聖蓮……’,意思是始帝過不了去黃明山,就順著山到處尋覓,結果誤入北荒,意外找到了這條兵道,還得了一朵蓮花……”
璿璣真人聽到這裡,稍顯疑惑:“北荒在落日群峰後麵,這兵道在黃明山……”
姚次山摸著胡子琢磨了下,插話道:“古梁國在山西,我們是東邊的敵人,對始帝來說,北方好像就是這片。”
“……”
此言一出幾人都沉默了下來。
夜驚堂回憶片刻,試探性詢問:“西海諸部,是不是有‘北荒儘頭有白蓮的傳說?”
“確實有,不過都我們都以為是落日群峰後麵的北荒,倒是忘了在古梁國的時候,亱遲部還沒跑到落日群峰後麵,落日峰之所以叫落日峰,就是因為祖先以為太陽落到了那裡麵……”
璿璣真人見此若有所思道:“黃蓮升……這名字好像不是隨便取的。”
夜驚堂通過這些簡略信息,腦子裡閃過了一個不太好的念頭,當即摟住華青芷,轉身往溶洞深處走:
“怪不得黃蓮升口氣這麼大。”
璿璣真人顯然聽過此類傳說,神色也嚴肅起來:
“務必把黃蓮升擒住,這東西應該和雪湖花分量差不多。”
姚次山在背後跟著講解:“北荒白蓮可是神物,據傳說,雪湖花專治內裡,白蓮能白骨生肉,長生果則是續命招魂,仨湊一起,能煉出起死回生的神藥……”
華青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夜驚堂抱走,聽著三人嘰哩哇啦,她茫然道:
“夜公子,你不把我先送回去?”
“就你識字,我們又不認識這些古文,萬一再找到什麼東西怎麼辦?”
“……”
華青芷忽然覺得讀了一肚子書,也不是完全沒用,當下不再多言,如同被土匪抱走的書香小姐般,沿途仔細搜索岩壁尋找起字跡……
——
另一側,十餘裡開外。
因為方才湧入山坳的步卒規模過大,璿璣真人怕出現紕漏,戰事一起,便從山上推下石塊,截斷了源源不絕往出冒的兵道。
尚在溶洞還沒來得及出去的近三千步卒,尚未清理好洞口路障,李嗣等人便從山坳間折返而來。
李嗣作為文官,眼見被前後夾擊,已經有點慌了,但身為北梁高官,基本的大局觀尚在。
雖然兵道被夜驚堂堵住,已經注定了奇襲失敗,但沙陀部還留有一萬多有生力量,尚可以按照原地計劃,從不歸原出擊擾亂西疆。
為此在撤出前線後,李嗣否決了華俊臣側麵突圍返回西海都護府的建議,而是回到了溶洞,喝令殘部撤退,儘可能多的保住這隻精兵。
華俊臣作為貼身高手,想要不被事後治罪,就得把李嗣好端端送回西海都護府,本來想堅持護送李嗣離開;但許天應打算一網打儘,做掉黃蓮升這匪首,聽從了李嗣的命令,為此三人還是跑回來了。
溶洞裡的步卒,已經聽到了外麵驚天動地的動靜,甚至聽到了夜驚堂勸降的話語聲,哪裡敢耽擱,轉頭就沿著溶洞往來路狂奔。
幾千人排成一線,爭先恐後往西邊疾馳,一口氣硬跑出十裡地,確定溶洞後方沒有響動後,才敢放慢速度緩上一口氣。
李嗣被華俊臣架著,走在沙陀部軍卒的中間,沿途不時往後眺望,怒聲道:
“這個夜驚堂,當真是煞星……他不是在朵蘭穀嗎?怎麼又跑到巫馬部來了?”
許天應張開胳膊,以免李嗣被衝撞,皺眉道:
“這次奇襲之計萬無一失,能被夜驚堂提前埋伏,隻能說出了奸細。”
“奸細?”
李嗣聞言當即嚴肅起來:“我等到不歸原,才得知這次奇襲,跟著黃蓮升過來沒遇見任何人,奸細必然出在沙陀部。這個黃蓮升,消息的捂不嚴實還學人玩奇襲,還有他人呢?說好的牽製夜驚堂,兵馬都沒了他還沒露頭,準備拿什麼牽製?”
華俊臣滿眼痛心:“我就說吃那顆丹藥會延誤戰機,你們偏不信。他說三天能出關,咱們兩天就急行軍趕到了這裡,若是聽天應的話,等到明日四更天再出擊,何至於此?”
李嗣此時回想起這些,氣的一拍大腿:
“這群人,真是爛泥扶不上牆,非貪那一口熱乎飯,我還以為那姓褚的多會打仗……”
“啊……”
“什麼東西?!”
李嗣話沒說完,忽然聽到前方傳來步卒的驚呼聲,還以為退路也被堵住了,但馬上就發現:
唰——
高不過兩丈的洞穴內,猝然出現一股強勁橫風,刮的李嗣臉頰生疼,感覺便如同一條蠻橫強龍,忽然貼著頭皮無聲衝過,把周邊步卒帶的東倒西歪,連華俊臣和許天應都被驚了一哆嗦,連忙擺出禦敵之姿。
動靜一閃而過,等所有人抬起頭來,溶洞上方已經空空如也,再無任何蹤跡。
李嗣臉色發白抬眼環視,詢問道:
“什麼東西過去了?”
華俊臣已經算是入門武魁,但能看清的也隻是一道殘影從上方閃過,臉色微變:
“應該是黃首領趕過來了……”
李嗣見此心頭一喜,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發現溶洞又出現動靜,一道人影從後方折返而來,直接落在了麵前,冷聲質問:
“怎麼回事?”
李嗣瞧見一襲文袍的黃蓮升,也沒時間發牢騷,當即開口陳述:
“本官隨著褚將軍急行軍跑到這邊,剛出兵道還沒完全集結,就發現夜驚堂在外麵一夫當關,山上還埋有伏兵,軍卒死傷數百,剩下人直接降了。這定然是你手下行軍不嚴密,走漏了風聲……””
三人麵前,黃蓮升本來溫文儒雅的神情,此時已經化為了殺氣逼人的冷冽。
黃蓮升年輕時,便以番邦使臣的身份去雲安求過學,拜訪過雲安不少將軍,甚至見過鎮國公王寅,對兵法研究頗深,又在大漠裡征討諸部打過實戰。
這次奇襲,黃蓮升已經推演過無數次,唯一落敗的可能,就是奇襲偷家的機會提前敗露,被西海諸部堵在了兵道之中。
為此黃蓮升極為小心,所有事情親力親為,在見到李嗣之前,甚至沒把事情告知親信淨空和尚。
待和李嗣等人彙合後,他也是不做停留,直接來了溶洞,隻因為對付武聖沒有必勝把握,才不得不在開戰之前暫時隱匿,先把丹藥吃了增強實力。
但他沒想到就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費儘心思暗中送過來的八千精兵,竟然已經完全敗退,隻剩下不到三千!
黃蓮升聽完李嗣的話語,並未立即回應,而是轉頭看向了一名跑過來的副將:
“他們三人,這兩日可離開過溶洞?”
副將滿頭大汗來到跟前,回應道:
“稟首領,李大人他們這兩天都和褚將軍寸步不離待在一起,直到剛才被埋伏,才逃回了兵道……”
李嗣並不傻,見黃蓮升問這話,便明白了意思:
“你懷疑本官走漏了風聲?本官是想亡國不成?!本官在不歸原才知道你的謀劃,一路過來見的全是你的人,這明顯是你監督不力,泄露了軍情……”
黃蓮升是懷疑李嗣等人,為此專門安排的有人,暗中監督三人的動向隻要有任何不對勁之處,就立刻稟報以免出岔子。
此時聽見李嗣理直氣壯的質問,黃蓮升也確實挑不出毛病,當下隻能道:
“事情已經敗露,說什麼都為時已晚,現在應該商量如何翻盤。我這三千人尚有一戰之力,外麵除開夜驚堂,還有多少兵馬?”
李嗣並沒有看到伏兵,此時眨了眨眼睛,看向旁邊的華俊臣。
華俊臣則望向副將。
副將蹙眉想了想:“有人守在出口的山上砸石頭,截斷了退路並未看到大股兵馬,但夜驚堂一夫當關,將士們根本衝不下去……”
黃蓮升皺眉道:“應該隻是夜驚堂先行趕了過來,並沒有攜帶多少兵馬。我等沒攜帶輜重,原路折返回不去,隻能設法突圍,能殺夜驚堂就能占下巫馬部大寨。若是殺不了,我牽製住他,你們救走被俘之人,從北方突圍去大梁控製的馬場。”
李嗣聽見要反攻,眼神稍顯遲疑,但拿不下巫馬部大寨,沙陀部就沒用了,當下轉頭望向華俊臣和許天應:
“成敗在此一舉,你們務必協助黃首領斬殺夜驚堂!”
許天應就等著黃蓮升上去送,當下直接拱手:
“李大人放心,許某誓與黃首領同進退!”
“我也一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