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璃姑娘,你醒啦?”
折雲璃不知為何,感覺華青芷氣色有點容光煥發,不過她也沒細想,來到妝台跟前,拿過梳子幫忙梳頭,詢問道:
“華小姐,你昨天半夜的時候,有沒有聽到貓叫?”
“貓叫?”
華青芷因為以前聽過青禾學貓叫,自然明白意思臉色紅了幾分:
“沒有吧?我……我昨晚睡的很熟。”
“是嗎?那可能是我聽錯了,話說你怎麼跟著驚堂哥跑到這兒來了?”
華青芷隻是不服薛白錦,對其他姑娘都極為友好,心頭估摸雲璃姑娘是吃醋了,微笑道:
“家裡有點事,夜公子順便把我帶出來了。昨晚的事挺抱歉的,還望雲璃姑娘彆多心。”
“我多心什麼?我和驚堂哥清清白白……”
說到這裡,折雲璃忽然覺得自己像個麻瓜,又委婉道:
“不過師父師娘,確實有把我許配給驚堂哥的意思。若師命難違,真有那麼一天,以後我罩著你,驚堂哥委屈你了,我都幫你說他。我和驚堂哥最早認識,以前在雲安就住在一起……”
華青芷眨了眨眸子,本想詢問雲璃敢不敢收拾她師父,但這話亂問顯然不好,也隻能微微頷首:
“謝了。”
“唉,應該的。”
……
——
另一側,雪原深處。
一座城池屹立在大地之上,背後便是黑色群山,成群結隊的江湖人和商旅,在城牆下進出,城門衛都是腰懸刀柄的武人;而城頭上的旗幟,也並非北梁王旗,而是單單一個‘北’字。
作為江湖人統治的疆域,坐落於半山之上的城主府,便相當於整個雪原的皇宮,雖然地處苦寒之地,但靠著曆代城主前赴後繼的修建,規模頗為龐大,層層疊疊的建築,一直從山腳的廣場,綿延到了半山腰的雲閣。
清晨時分,各地過來的高手,在雲閣下方的大廳內就坐,二把手方行古,手握兩枚鐵核桃,在主位與眾人攀談客套。
而上方的雲閣深處,一間暗室內。
黃銅燈台,照亮了昏暗廳堂,廳內擺著茶榻桌椅和書籍,最深處則豎著一扇白屏。
貴為朔風城城主的北雲邊,在白屏後方盤坐,身著一襲白袍,頭豎銀冠,雖然年紀三十有六,但看起來也隻是個氣質較為沉穩的年輕人。
北雲邊麵前的桌案上,則擺著南北兩朝的輿圖,上麵放著數個小人,小人胸口都刻的有字,分彆是奉、呂、項、神塵、東方等等,位置也在各自盤踞之地。
而旁邊的木框中,已經丟入了些許木頭人,字跡為‘軒轅’‘陸’等等,隻有寥寥幾個。
已經死去的斷聲寂、李鐧等人,依舊放在輿圖上,因為太久沒動過,甚至落上了些許灰塵。
之所以不拿掉這些人,並非北雲邊不知道外界的變化,而是這些人的生死,已經和他沒了關係。
正如江湖傳聞那般,北雲邊出身海邊漁村,家中世世代代以捕魚為生,沒法習武也讀不了書,正常來講,他這輩子都不會和外麵的世界產生聯係。
但幸運的是,他在六歲哪年,遇到了一個老者。
他不清楚老者叫什麼名字,在漁村裡曬魚時偶然碰見,見麵便問他想不想習武。
他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但知道會武藝的人都很厲害,便答應了下來,於是便當場拜了師,被帶著出海,到了一座島嶼上。
島上有一棵蒼天大樹上麵掛的有果子,而師父便隱居在那裡。
他靠著驚人悟性,很快學會了各種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深絕學,也漸漸在相處中,得知了師父為什麼收他為徒。
師父說,武道的儘頭是仙道,但自從吳太祖過後,就沒人再能跨出那最後一步,所以想培養出這樣一個人。
他很是疑惑,問奉官城也不行?師父說當世沒人能比肩吳太祖,但奉官城有些許機會走到那一步,他天賦異稟,同樣也有機會,為此選擇收了他為徒弟。
至於為什麼不收奉官城當徒弟,他倒是沒問,畢竟他心裡覺得師父可能不配,說出來傷師父臉。
他出身窮苦一無所有,師父如此器重他,他自然受寵若驚,立誌要完成師父的誌願,超越奉官城,成為繼吳太祖之後登仙的第三人。
他在島上待了十餘年,學會了各種文武藝,而後出山回到了北梁,因為聽聞雪原最強人叫暮雲升,他便給自己取了個化名叫‘北雲邊’,隻用一戰,便成為了朔風城史上最年輕的城主。
同時他也從師父手中,接過了一些人手的指揮權——也就是南北朝口中的‘綠匪’。
綠匪是師父發展出的情報網,其目的他並不是清楚,但猜測也是為了挖掘出吳太祖之後的第三人。
常言‘亂世出英雄’,綠匪四處搗亂挑撥衝突,能力出眾之輩自會脫穎而出。
他接手後,做的也是這些事情,比如見南朝女帝有問鼎天下的資本,就時不時派人刺殺,給女帝製造壓力,收攬曹阿寧等人,秘密煽動鄔王、燕王世子造反等等,激發其鬥誌讓其不敢鬆懈。
女帝如果坐不穩皇位,肯定得想方設法往上爬;而若是坐穩了皇位,壓力自然就來到了北梁這邊。
說白了就是當攪屎棍煽風點火,讓南北雙方的高手都不敢懈怠,不得不拚儘全力上進。
本來北雲邊把事情進行的還算順利,他是師父的頭號種子,在潛心習武的同時,替師父四處煽風點火鬥蛐蛐。
如果到最後也沒有‘蛐蛐王’冒頭,那他武道登頂擊敗奉官城之日,自然也完成了師父的誌願,師父一直很滿意他的表現。
但這種情況,卻在一個名字出現後,徹底改變了。
去年初,北雲邊正在暗中布局,煽動鄔王劫廢帝,同時派出‘血菩提’協助燕王世子刺駕,給女帝上眼藥。
結果雲安猛然冒出了個叫‘夜驚堂’的年輕人,直接把血菩提滅了。
因為道行太低,北雲邊還未曾在意,但不曾想從那之後,三天兩頭便有情報傳回來,說某某又死於夜驚堂之手。
起初是從各種小角色,而後是鄔王、軒轅朝、陸截雲……
這麼猛的蛐蛐,不說北雲邊,恐怕連師父都是第一次見,他起初還想給夜驚堂製造點壓力,逼其上進,結果還沒來得及謀劃,就被對方把壓力上到了他頭上!
去年九月份,在司馬鉞死後,北雲邊便跑回了海外島嶼,想詢問師父該怎麼處理夜驚堂。
但讓他絕望的一幕來了——一直在島上隱居的師父,失蹤了,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幫師父辦事這麼久,北雲邊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他從幫忙養蛐蛐的嫡傳徒弟,變成了罐子裡的一隻蛐蛐。
師父已經發現了更合適的人選,他不再是師父眼中的頭號種子,如果不拚命往上爬,便會和那些已經被咬死的蛐蛐一樣,成為他人登頂之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而不出他所料,等他回到朔風城後,就和綠匪失去了聯係,再難調動那張遍布南北的情報網。
北雲邊知道自己沒有怨天尤人的時間,隻有在夜驚堂抵達之前,擁有戰勝對方的實力,才能在這人吃人的蛐蛐罐裡活到最後……
……
呼呼~
暗室寂靜不知多久後,燭台筆直的火苗,微微顫動了幾下。
屏風後盤坐的北雲邊收回思緒,偏頭看向背後。
吱呀~
廳堂的大門,也在此時被推開,透過屏風,可以看到一道身著錦袍的人影,從外麵走了進來,拱手一禮:
“北城主。”
北雲邊並未轉身,繼續看向麵前的輿圖:
“陰掌門請坐。”
屏風外,鈞天府的掌門陰士成,並未介意北雲邊的倨傲,畢竟武聖本就有這個資本。
陰士成來到茶案旁坐下,輕輕摩挲手指,詢問道:
“雖說夜驚堂來雪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左賢王、神塵和尚、仲孫先生,皆在夜驚堂手上吃了虧,若是到了朔風城,單憑北城主一人……”
陰士成五十來歲,原本就在北梁大宗師中位列倒數,擅長的還是機關毒術,若是遇到夜驚堂,基本上十死無生。
南北高手已經死了這麼多,陰士成不覺得自己會是例外,這次根本就不想到雪原來。
但朝廷已經無人可用,又給了他一枚仙丹,他不來也不行,此時最怕的就是動靜太大,又把夜大閻王引來,而後把他順手刮死。
北雲邊聽得出陰士成的忌憚,回應道:
“夜驚堂來了是好事,我不是黃蓮升,說給大梁效力,就有把握把夜驚堂留下。”
陰士成知道北雲邊不是黃蓮升那種廢物,但夜驚堂就是夜驚堂!
神塵和尚的不敗金身都破了,北雲邊憑什麼誇下這海口?
陰士成知道追根問底不合適,但猶豫再三,還是道:
“陰某是正統北朝武人,講究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若是心裡沒底,屆時出現異狀,很可能沒法配合北城主。不知北城主能不能……咳……”
陰士成話沒說完,忽然發現胸口很悶,就如同一口氣堵在喉頭上不來。
他想要提氣壓住,卻發現渾身氣血,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四處亂竄,不過三兩下,便已經臉色漲紅渾身顫抖,手裡的茶杯也落在了地上:
“咳咳……”
啪嚓——
茶杯四分五裂。
屏風後,北雲邊已經不知何時站起了身,左手微抬,眼神猶如看著一隻捏在五指間的徒勞掙紮的螻蟻:
“當今世上能勝我的人,隻有奉官城。陰掌門現在心裡可有底了?”
“咳咳……”
陰士成渾身顫抖,眼神滿是錯愕驚駭,想要壓住紊亂氣血,卻如同以肉體凡胎硬抗一尊山嶽,根本無力抗衡,在掙紮片刻後,直接從椅子滑落,跪倒在了地上:
“是……是陰某失敬。”
北雲邊收手負於身後偏頭示意門口:
“滾。”
陰士成哪裡敢多說半句,連忙爬起來,捂著胸口快步出了門。
吱呀~
哢——
隨著房門關上後,廳堂內再度安靜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