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看到報紙,千惠子心情複雜。
既有仿佛多年的老友與自己永彆的寂寞,又感到少女時的爭強好勝煙消雲散的空虛。除此之外,似乎還在這寂寞和空虛當中,一並感受到了自己的虛弱。
她出了家門,一個人坐上電車,想去唱片店買張美空雲雀的唱片。
回到家,千惠子把那張《川流不息》放進唱機。
這支單曲錄製時,美空雲雀的肺部就已經被完全侵蝕,即使如此,當她開口唱歌,歌聲仍舊穩到令人欽佩讚歎。
“不知不覺間,已在這條狹窄細長的路上走了這麼久。”
“驀然回首,故鄉已在遙遠的那一方。崎嶇不平的道路,連地圖都沒有,宛如人生。”
決定要錄製這首歌時,美空雲雀會知道這是自己人生中最後一張單曲嗎?
千惠子聽著她反複吟唱“川流不息”,仿佛看到美空雲雀如同回顧自己一生那般的,將她崎嶇坎坷、大起大落的人生一並注入其中。
反複吟唱著“川流不息”的美空雲雀,似乎並不為這人生自豪,當然,也並不感到後悔。
人生到底是什麼呢?美空雲雀仿佛在這首歌當中探尋這個問題的答案。而後,給出了她所反複吟唱的這個答案。
如水一般不停流動的、如水一般接納一切的。
千惠子聽著最喜歡的美空雲雀的遺作,先感到心如止水般的平靜。而後,又似乎聽到水聲響在她的耳畔,水流淌過她的內心。
不論是美空雲雀、還是她千惠子,人生都如水一般不停流動。如水一般,接納沿途淌過的小路上所遇到的一切,無論是期待過的、還是未知的。
仿佛聽到美空雲雀在說,不必擔心、也無需害怕。這就是人生。
千惠子似乎收到了美空雲雀在人生最後留下的鼓勵。
這時,起居室外,電話鈴聲響起來——仿佛一時的錯覺,是流淌過她耳畔的水聲。回過神來,才意識到是電話。
千惠子走出去,拿起電話聽筒,是女兒明菜打過來的。
“母親!”
千惠子聽到她精神滿滿的聲音,莞爾一笑,“明菜醬!”
“剛才母親不在家嗎?我打了電話,沒有人接。”她孩子氣的訴說著。
千惠子告訴她,“我去唱片店買雲雀桑的唱片了。”
“不愧是雲雀桑,人生的最後,還留下了《川流不息》那樣的傑作。”千惠子和女兒談論著自己的偶像。
她的語氣聽上去開闊、灑脫。
對著這樣的千惠子,中森明菜的擔心也得以放下。
“……是首好歌哦,明菜醬。”千惠子說。
中森明菜“嗯、嗯”聽著。
千惠子說完了歌,笑著對她說,“明菜醬給我打電話,我真高興。”
“母親……”
“過後,一起去卡拉ok,再唱蘋果小調怎麼樣?”千惠子和她商量。
“當然好了!”
中森明菜熱情響應,“母親唱美空桑的蘋果小調最拿手了,我可是甘拜下風。”
千惠子莞爾,“明菜醬小時候學唱蘋果小調時,我被你嚇了一跳。沒想到能學得那麼快,唱得那麼好。”
母女兩個,時隔多年,又聊起美空雲雀和蘋果小調。
不過,現在的心情和過去又不一樣。中森明菜的身上,已不再寄托千惠子的夢想,有著自己的人生與理想、宛如從母親河分出去、又有了自己軌跡的河。
至於千惠子,她曾經的夢想,也一直都在自己的人生之河當中。
聊了一會兒,話題又轉到各自詢問彼此的近況,中森明菜和千惠子說,下次休假再回去看她。
“岩橋君還好嗎?”千惠子還問起岩橋慎一。
中森明菜告訴她,“很好哦。……岩橋去大阪出差了。”
“是嗎?辛苦了。”千惠子說,“下次,也歡迎岩橋君再過來吃飯。”
“岩橋可喜歡您的廚藝了……”
千惠子聽了一笑,像要捉弄女兒似的,和她說,“那是因為岩橋君喜歡你。”
這話從母親的嘴裡說出來,格外讓中森明菜不好意思。格外讓她不好意思,但也格外感到安心。
“下次還帶岩橋去吃您做的炸漢堡。”中森明菜說。
從前總在心情不好時想念炸漢堡,現在卻滿心喜悅的期待著炸漢堡。是因為岩橋慎一,炸漢堡當中包含的意味,悄悄替換、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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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空雲雀自己擔任她個人事務所的社長,現在她過世,事務所的交接必做不可。養子加藤和也還不到十八歲,這種時候也派不上用場。
哥倫比亞唱片那邊,派出人去,協助事務所那邊的人做交接。
美空雲雀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賣不動,每次發行新作,出貨數量都頗為保守。這次她突然過世,大眾再度將目光投過去,哥倫比亞唱片也久違的為她追加出貨。
當然,追加的也是最後一張單曲《川流不息》和最後一張精選集《特選集》。
這兩張唱片,在美空雲雀過世之前,銷量隻有個一兩萬張,但新聞發出去的當天,來自唱片銷售方的訂單追加請求,就已經超過了十萬張。
一邊追加唱片出貨趁此機會大賺特賺,另一邊,哥倫比亞唱片還要準備接下來的葬禮、追悼會,應對紛擾而來的各種事項,代替美空雲雀的個人事務所,承擔起了這次的大頭。
不過,有一件事卻是已經達成共識的,那就是
不論是唱片公司、又或者是整個演歌界,都希望美空雲雀的這場葬禮越隆重越好。
……
dreasetrue大阪場結束的隔天,岩橋慎一返回東京。頭套一摘,又從樂隊的長頸鹿男變回唱片公司的社長桑。
這個無縫切換的本領,也是一等一的。
晚上,還有胖胖青年秋元康請客做東。下了班,岩橋慎一去赴約。
胖胖青年看起來安逸得很,隔段時間不見,臉似乎就要胖一圈。他那張讓人聯想到油滑的臉,此刻看著更為油滑。
見了麵,兩人寒暄了幾句。
“美空雲雀桑過世了。”
喝過一杯以後,秋元康主動說起的,卻是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