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大會的舞台,在經過數十招比鬥後,他將一位少年打落擂台。
他笑了,心中兩百多年積壓的鬱氣一掃而空。
你看,我就知道,我的實力一直都是優秀的。
隻是,在走下擂台後,他等來的不是榮耀,而是一張廉價的契約。
那是一張最為普通的,家族侍衛的契約。
“憑什麼?”
他第一次紅了眼,望向高台邊坐著的偉岸身影。
那道身影卻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無邊的威壓傾瀉而下,將男人壓垮在地。
那是一位半步域神,是眾生高高在上的半步神祇,但在偌大的人族氏族之中,隻是個平平無奇的長老,被氏族中的某個強大支脈派來挖掘後輩。
而這樣的長老,小小一場萬國大會,便出現了九位。
“你以為,你很特殊?”
長老的聲音漫無波瀾。
“本屆萬國大會,百歲以下鎮國境天才合計一百四十三人,五十歲以下合計二十七人,二十歲以下六人。”
“特殊體質合計三萬六千零九尊,其中包含聖體三千四百一十二尊,普通神體十七尊這隻是這一屆的成績,隻是李氏的成績,我人族天驕如過江之鯽,你很特殊?”
轟——
幾句質問,如旱地驚雷,在男人心中響徹。
他終於明白臨行前夜,國主那抹意味不明的苦笑。
他是故土小城的天驕,是故國萬中無一的天才。
但如故土小城那樣的城市在世界上有無數個,如故國那樣的王國也有無數個,萬國大會,李氏裔民,又何止萬國?
彎弓掛扶桑,彎弓掛扶桑
世界上隻有神鳥才有資格登上扶桑神樹,麻雀怎麼可能見到扶桑呢?
男人咽下一口心血,收拾行囊,離開了氏族所在的世界。
二百三十三歲,他回到了故國。
故國最大的桃花樹下坐著一對嬉鬨的稚童,一旁的木屋外,女人靠在陌生男人的懷裡,張口接過那男人剝好的葡果,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桃兒,好像有一段時間沒見到父皇了。”
女人皺起眉頭“誒呀,南邊滄嵐江裡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條鎮國境妖龍,你知道的,我們李氏與妖族向來不和,那條妖龍吞吃了不少過往商船,父皇正在聯係幾位鄰國國主,想著如何斬殺那條妖龍呢。”
男人歎了口氣,伸手抹平她的眉心,又喂給女人一顆葡果。
“等妖龍的事情解決完,一同去江南泛舟如何?”
女人搖了搖頭“彆了吧,我其實有點討厭坐船。”
遠處的竹林中,男人靜靜地看著這美好的一幕,沉默許久,釋然地笑了笑。
二十一個十年,昔日的小師妹眉眼間已經沒了那份靈動,變得成熟。
她不喜歡泛舟。
她喜歡桃花。
她喜歡葡果。
她喜歡平凡。
男人手裡緊緊地握著一張墨漬斑斑的信紙。
這是七十年前小師妹寄來的最後一封信,上麵寫著幾句模糊的,被眼淚暈開的話語。
山水勿相逢,此生不複見,從此春秋兩不沾,風月不相關。
第二日,江南滄嵐江中心出現了一葉扁舟。
披著蓑衣的劍客自北國而來,在江心突破,一劍斬龍。
但自那一劍後,李氏萬國之中便再也沒人見過那人的身影。
直到數萬年後,五族爭霸爆發,人族衰落。
直到新的紀元到來,劍客李青華銷聲匿跡。
而充滿生活氣息,煙火十足的荒野小城迎來了一位喜歡喝茶摸魚的青華老人。
——
無邊的神力充斥著整座小城。
數位半步域神全力施為之下,這座孤僻的小城頃刻間化作煙塵,連同城中一無所知的居民,成為了殘酷世界中被強者戰鬥波及的淒慘nc。
青華老人默默朝著這群無辜者告罪一聲,抬手斬出數道直衝天際的恐怖劍光。
直到感知中的曹怡逃出自己的感知範圍,青華老人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濁氣。
十數萬年的沉澱,即便他的壽數看不到儘頭,靈魂上的疲累也足以將意氣風發的少年劍仙變成佝僂貪閒的老人。
他撐不了多久的。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明白的那句話,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即便如今僥幸突破到了半步域神,在這一階層也做不到同階無敵。
以一敵三,再加上之前為了掩護那群小輩撤離,青華老人已經用儘了身上的每一分力量,現在能做的,便隻有點燃殘軀與靈魂,試著從那三位刺客之中,隨機帶走一位幸運兒。
靈魂灼燒的痛楚很快便傳遍識海。
恍惚之間,青華老人又回到了當初二十一歲時的夏夜。
頹然的國主在小院門口駐足,低聲問道。
“你為什麼而活?”
抱著長劍的少年卻抬起頭,怔怔地望向無垠的夜空,答非所問。
“其實,我也不喜歡坐船啊”
一張泛黃的破舊信紙緩緩在半空飄散,與老人小心翼翼保存了數萬年的桃花花瓣一同點燃,緩緩燃成灰燼。
半神的靈魂徹底引爆,將這片區域化作一片虛無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