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啟明星還在亮,數百錦衣衛便趕來連家屯兒,將小院兒圍得個水泄不通。
陸炳、沈煉一左一右,佇立在門前,充當門神。
沈煉滿心的驚駭,滿臉的不可思議。
時至如今,他哪裡還不明白事情真相。
永青侯的李青是什麼意思,沈煉徹底搞懂了,正因如此,他反而更覺荒誕。
瞥見陸炳一臉淡然,沈煉忍不住問:
“陸大人,你什麼時候得知的真相?”
“好久以前就知道了。”陸炳笑了笑,“剛開始,我也跟你現在差不多,不過,接觸多了也就習慣了。”
沈煉緩緩點頭,歎道:“這樣一個人,可敬、可歎……也可怕,最好的方式就是一直隱藏下去,唉,皇上實不該……唉,如此一幕,於誰都不好。”
陸炳仰臉望向灰青色的天穹,輕輕道:
“你還年輕,想事情過於淺顯了,你這樣想不為錯,可也看輕了皇上,更看輕了李青,其實啊,廟堂許多事,都是在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這兩者之間選擇、折中,多是無奈之舉。”
接著,又是一笑,自嘲道:“在你麵前,我還能裝裝大佬,其實,無論皇上還是李青,他們的高度,都不是你我能想象的,站的位置越高,知道的越多,越會感覺自己渺小。”
沈煉欲言又止,數次之後,說道:
“下官自知愚鈍,不及陸大人萬一,可……下官以為,陸大人能看到,朝堂之上的諸多公卿當也能看到,何以……還會如此?”
“哈哈……你這是聖賢書讀多了,還未從書中脫離出來,等你見得多了,經曆多了,就會明白這世間的對錯,從不是黑與白那般清晰明了;
在其位,謀其政?
不!
在其位,謀其利!”
陸炳幽幽道,“你我之利在皇上,擺清自己的位置,莫要輕易與誰共情。”
對沈煉,陸炳是真喜歡,故此,才說出這番肺腑之言。
“等你在這個權力場待久了,見識的蠅營狗苟多了,就會明白今日本官這番話的含金量有多高。”
沈煉沉默許久,
“大人栽培之心,下官銘感五內,然,下官鬥膽以為,我大明並非皆是‘在其位,謀其利’之人。”
“這是自然!”陸炳頷首,“這點本官從不懷疑,比如……這裡麵就有一個。”
陸炳指了指院門,輕笑道,“本官知道你也是,也希望你是,不然,本官何以這般栽培你?
不過啊,你不是李青,你沒有他的能力,更沒有他的手段,所以啊,做事之前先掂量掂量,行好事當然好,可也要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不然便是匹夫之勇。”
陸炳笑吟吟道:“子曰: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書不能光讀,也得用。”
沈煉心悅誠服,長長一揖,“受教。”
陸炳笑了笑,正要再說什麼,一百戶匆匆趕來,拱手道:
“大人,大量官員正在趕來,不出兩刻鐘,便能趕來。”
陸炳歎了口氣,咕噥道:“娘的,跟這位爺乾仗……枉你們還是讀書人,都沒過這位爺的戰績嗎?”
“大人……?”
“吩咐下去,除內閣大學士,六部九卿外,餘者,年滿五十者,一律攔下!”陸炳冷哼道,“放過一個,罰俸一月!”
“是!”百戶一拱手,匆匆去了。
陸炳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對著院門恭聲道:“李先生可起了?”
“吱呀~”
門被打開,陸炳剛要作揖,卻見是黃大胖子,忙問道,“李先生醒了沒?”
“你們剛來他就醒了。”
“那就好,你快……”
“這會兒正睡回籠覺呢。”黃錦補充。
陸炳:“……”
“還請公公立刻喚醒永青侯。”沈煉催促。
“人來了?”
沈煉神色凝重:“不用兩刻鐘!”
“嗨~!”黃錦跟李青相處久了,也練就了一顆大心臟,“還以為到了呢,再讓他睡會兒。”
“???”
沈煉隻是一個千戶,哪能對司禮監掌印發火,隻好看向陸炳。
陸炳撓了撓頭:“黃錦,你可得把著點時間,彆等人都衝進去了,李先生人還沒起呢。”
“嗯嗯,放心吧。”黃錦探出頭往外瞅了一眼,又關上大門。
沈煉:“陸大人,真不用下官帶些兄弟進去嗎?”
“不用!”陸炳嗬嗬道,“你當永青侯能活現在,靠的是運氣,亦或滿朝公卿心善?”
“好吧……”沈煉暗暗一歎,不再多言。
…
一刻鐘過去,又半刻鐘之後……
內閣四大學士,以及六部九卿組成的隊伍,烏央烏央的趕來……京中有頭有臉的大小官員,全來了。
粗略看去,不下三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