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宣德朝,朱瞻基就作出規定,無特殊情況,地方官沒有問斬之權,需經由皇帝本人勾決,才能行刑。
如此,旨在剝奪地方官生殺大權,也是為安定地方。
尤其是像海瑞這種正兒八經的官兒,哪怕真就犯了死罪,也必須得檻送京師,審明案情之後才能動刑。
李青與海瑞的相處不算長,可也不算短了,對其人品還是有信心的,如此,隻為給他一顆定心丸。
可海瑞卻覺得李青是在胡謅。
李青若真承襲了永青侯,成為李家的掌舵人,怎會這般清閒?
李家家主放著偌大的產業不經營,跑來南平這個小地方行俠仗義……這不是開玩笑嘛。
家鄉承了李青的情,海瑞不好說傷人的話,隻是道:
“海瑞做事隻求無愧於心,與是否有人撐腰無關,學塾建立期間,任何人膽敢搞破壞,海瑞都會一視同仁的嚴辦,不管是誰!”
嗓音不大,語氣決絕。
“可我真是永青侯啊。”李青有些無奈。
“……”
海瑞沒否定,神情卻在說‘你看我信嗎’?
“算了,你愛信不信吧……”李青無奈道,“就算我好心提醒,真要是刀架在脖子上,馬上砍頭時,你不妨死馬當活馬醫一次,興許有奇效。”
海瑞苦笑道:“先生怎就篤定海瑞會犯死罪,會被檻送京師呢?”
李青默了下,道:“人心叵測,凡觸犯利益,必會遭人仇視。”
頓了頓,“當然了,主要是你級彆太低了,哪怕你是個知縣我都不會如此,教諭…終是不入流。”
海瑞哂然一笑,道:“事要做,但海瑞也不是迂腐之人,官場險惡的道理還是懂的,自不會讓自己身陷囹圄。”
“還挺自信……”李青失笑搖頭,“行吧,就當我鹹吃蘿卜淡操心。”
海瑞:“……”
海瑞改換話題,問:“先生是特意來南平,還是路過?”
“可能是路過,也可能會在此住上一段時間。”李青笑嗬嗬道,“行俠仗義嘛,自然是哪裡不平去哪裡。”
海瑞由衷道:“先生當真瀟灑!”
“隻是偶爾瀟灑,大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李青笑著說,“隻要是人,無論是誰,哪怕皇帝,也無法由心由己,為所欲為。”
海瑞怔了怔,微微點頭,輕歎道:
“先生本可儘享榮華富貴,卻為了正義奔波勞苦……不知羞煞多少大明官員。”
李青笑吟吟道:“我也是大明的官啊,雖然皇帝經常不發俸祿。”
海瑞愕然,接著有些不悅的說道:“不可謗君!”
誰誹謗他了?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不過也知道跟海瑞掰扯不出個所以然來,正統的儒生,不允許人說皇帝壞話。
“如若有機會,還是嘗試著再考一次吧。”李青說道,“記得當初我與你說過,要做官,做大官。舉人上限有限,想一舒胸中抱負,還是要進士才行。”
海瑞默然,歎道:“用功與否,跟可否金榜題名沒有絕對關係,海瑞非是天才,家境也算不得殷實,今已不惑,人生已過大半,實不敢再蹉跎光陰了。”
李青想了想,不再相勸,專心吃喝。
不是好的就是對的,海瑞如此選擇,也算不上錯。
好一會兒,待他告一段落,海瑞問道:“先生總不會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吧?”
“當然不是,我沒那麼勤快,春上時還在金陵呢。”
海瑞提起酒壺,為他斟上酒,問道:“能說一說蒸汽船的進展嗎?當然了,先生若覺為難,就當海瑞沒問。”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李青笑道,“你是想問蒸汽船的出海能力,對吧?”
海瑞微微點頭。
“進展還不錯,在經過一係列優化之後,如今的蒸汽船,已具備在東南諸國航運的能力,目前正在鑄造,用不兩年便能投入使用。”李青說。
海瑞精神振奮,隨即沉吟道:“那現有的蒸汽船是不是就落後了?”
李青頷首:“屆時,一部分用於大明內部,不過大明也消化不了這麼多,多餘部分賣給交趾、朝鮮、呂宋等幾個對大明尤為忠誠的藩屬國。”
“這樣會不會……啊,海瑞就一說,先生可聽可不聽。”海瑞沉吟道,“我是覺得,如此,會有技術外流的風險。”
李青輕笑道:“不是什麼都能照葫蘆畫瓢的,彆說賣蒸汽船,就是把圖紙賣了,沒有大量的時間,那些人也學不會。”
“實不瞞你,蒸汽機的圖紙,多年前就流到海外了。”李青說道,“從李家上交朝廷,朝廷無償開源,公布給所有人的時候,就有人為了蠅頭小利,把圖紙給賣了。”
“啊?”海瑞大驚,接著憤然,“人……怎能如此!?”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什麼好奇怪的,也犯不上生氣。”李青說道,“這世上就沒有絕對的秘密,蒸汽機技術早晚會被人學會,倒不如想開些,能賺錢的時候多賺些,多攢下些家底兒,以應對未知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