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藥聖?”
李時珍指著自己,更懵了。
聯想到今日李青這般反常,李時珍不禁擔憂道:“侯爺,你是不是病了?”
說著,就要給李青診脈。
“我就是個醫生,還是太醫院認證的神醫,怎會連病沒病都不知道?”李青好笑,縮回手,說道,“年輕人就要有乾勁兒、有衝勁兒,嗯…,保持住。”
李時珍:“?”
然後……
“如果華佗在世,肥胖都被醫治……”
李青又念叨上了,翻來覆去就這兩句,不時咕噥一句,“後麵是啥來著……”
李時珍好笑的同時,心情也變得輕快。
這數月來的所見所聞,不可謂不觸目驚心,到處都是人間慘劇。
尤其是陝.西境內,處於地震中心,又恰巧是土質疏鬆的黃土高原,且地形複雜,真可謂是天崩地裂。
地龍翻身,河流阻斷……
華縣大地吃人,渭南地下水噴湧,淹沒百裡……
不隻是李青,李時珍也一直心頭沉重,好似胸口被壓了一塊巨石,難以喘息……
好在,最艱苦的階段過去了。
隨著陝.西華縣、渭南、華陰,山.西永濟縣等地震最中心地帶,有效得到朝廷的賑濟,官員、廠衛、衛所兵的秩序維護,糧食、醫藥等物資的補充,總算是牢牢穩定住了局麵。
加之防疫的方法也切實有效,如今已經度過了最凶險階段。
回顧這數月來的高強度工作,高強度奔波,雖然很累,卻也充實,且非常有成就感。
李時珍從包裹中拿出一塊餅子,咬了一口,悠然道:
“最危急的時刻已然過去,接下來,隻需按部就班,用不多久,就能徹底救災民於水火。”
聞言,正說唱的李青停住話頭,搖頭道:“才沒有這麼輕鬆呢,真要這麼輕鬆,大地震之初,皇帝也不至於頭發都要愁白了,現在才花多少錢糧?真正的花費還在後麵呢。”
李時珍詫然,“真正的花費?”
“你以為的花費是賑濟災民的糧、發放參與官吏的錢?”
“難道不是?”
“不全是,這些隻是小頭!”
李青沒心情去想什麼歌詞了,滿腦子都在想搞錢的事……
李青歎道:“地震不比旱澇之災,旱災糧食會減產,就算是顆粒無收,也隻限於今年,澇災亦然,等洪水褪去依舊可以耕種,對旱澇災害,朝廷的確隻需花費一些錢糧,幫百姓度過眼下難關即可,但地震可大不一樣。”
“情況你也看到了,天崩地裂,大地吃人,一座山都可以橫移數裡,地貌被破壞殆儘,連同耕地、耕牛等生產資料,也一同摧毀了,房子也沒了,想原地重建都難如登天……”
“損失如此之大,怎可能隻需花這點錢糧就能夠解決問題?現在災民安分,是因為剛經曆過生死存亡的大場麵,還處在驚魂未定的階段,等情緒徹底安定,就沒這麼安分了。”
“當人擺脫了死亡和饑餓,就會著眼於明天,可時下的他們……沒有明天啊。”
聽完李青的分析,李時珍剛開始輕快的心情,再次沉重,神色也嚴峻起來。
“還是侯爺想的遠……”
李時珍輕輕一歎,苦澀道,“我本以為,朝廷最大的花費,就是養著這麼多災民,卻不曾想過這些……”
李青說道:“就是養上兩年,也花不了太多錢,可無休止的養著,成本就高了,父母脫產,子女也脫產,子子孫孫……數十上百年後,需要供養的人口幾何,實不敢去想啊。再者,這人啊,都是越坐越懶,越吃越饞,生死關頭,雜麵糊糊是人間美味,安定下來之後,再整日吃雜麵糊糊,必生不滿情緒。”
李時珍微微點頭。
數月下來,他見了太多的惡,各個方麵,各個層級……
李時珍不懂政治,問道:“如此局麵,當如何破解呢?”
“簡單,給他們明天。”
“?”
“讓他們有賴以生存的活計,讓他們能住上屬於自己的房子,讓他們有一個自己的家……”
李時珍粗略估算了下,不禁頭皮發麻,訥訥道:“這麼多災民……這得多少錢啊,再加上辦事官吏的截留,以及為他們安排活計的花費……大明財政頂得住嗎?”
“頂不住也得頂啊。”李青苦澀道,“總不能讓他們自生自滅吧?真就是狠下這個心,踐行犧牲少數人來成全多數人的政策,也必然會功虧一簣,這些個流民會流向大明各地,攪得大明各地不得安寧,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將炮口對向災民,可這樣的話……大明朝廷也沒存在的必要了。”李青淡然說道,“當一個王朝把槍口對準治下百姓,它不亡,誰亡?”
李時珍默然點頭。
半晌,
李時珍苦澀道:“時至今日,我方才明白,原來世上最好草藥竟是……錢。”
李青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說道:“這話精辟,其實大多數的病……都是窮病,小到個人,大到國家,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