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一時有些拿不準。
可不管是哪種,新帝今日的表現,都讓他更多了三分敬畏。
顯然,新帝雖達不到太上皇的高度,卻也沒想象中的好糊弄。
第一道政令沒有受到絲毫阻礙,這讓朱載坖心情大好之餘,也多了幾分心安和自信。
朱載坖舒了口氣,說道:“今日召徐愛卿來,除了肅清吏治之事,還有另一件大事,更大的事!”
更大的事?什麼事比肅清吏治還大?徐階微驚,恭聲問:
“請皇上示下。”
“大明銀鈔!”
聞言,徐階暗暗叫苦,本能的以為皇帝這是又要給商會放血了。
豈料,皇帝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震驚非常。
“朝廷已與不列顛王國達成協議,以大明銀鈔結算的方式,出售蒸汽艦船,後期還會出售威武大將軍炮,乃至火銃……”
徐階聽得一愣一愣的。
作為內閣首輔大學士,屹立在巔峰的大臣,大明國情、人情,政情,哪個不知道,可這個……他是真不知道。
朝廷什麼時候跟不列顛王國達成協議了?
徐階對不列顛的認知隻有一個——喜歡喝茶的西方蠻夷小國。
其他一概不知。
“皇上,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徐階突然覺得自己成了政治中心的局外人,危機感一下子就上來了。
朱載坖笑著說:“前不久的事,馮保隨商船貿易帶回來的消息,徐卿以為這算不算一件大喜事?”
徐階咂咂嘴,緊張道:“皇上,這似乎不在司禮監的職責範圍啊,拋開這次收獲不談,太監如此乾政,實非……”
“徐卿誤會了,不是司禮監,也不是馮保。”朱載坖輕笑道,“坦白說,朕與父皇也是得知不久。”
徐階一呆,繼而脫口道:“永青侯?”
“徐愛卿果然聰明。”朱載坖頷首,“不列顛王國飽受佛郎機霸淩,急需自保手段,他們也有我大明需要的物資……”
朱載坖沒有隱瞞,這種事瞞不了,也不能瞞,更沒有瞞的必要。
當然,朱載坖也不是毫無保留,比如:李青和女王不為人知的那些事兒,他就沒說。
整個聽完,徐階久久無法回過神。
“也就是說,不列顛王國需要先拿商品換銀鈔,再拿銀鈔購買戰艦等軍械,且定價權,完全由大明掌握?”
朱載坖頷首。
“不錯,如若不列顛能夠抵擋住佛郎機,甚至從佛郎機口中奪食,大明的財政收入,也會有顯著提高。”
徐階咽了咽唾沫,試探著說:“這多出來的財政收入,幾成入國庫,幾成入內帑?”
“這個……”朱載坖微微皺眉,反問道,“徐愛卿以為呢?”
徐階訕笑道:“國庫也好,內帑也罷,都是皇上的,如何分配自由皇上定奪。”
頓了下,“皇上,恕臣直言,曆來朝廷財政收入基本都是七分國庫,三分內庫,如今幾乎反著來了,國庫除了糧食還算充足,基本沒什麼錢了,這樣真不好。”
徐階歎道:“錢糧是國家的基石,官員是國家的骨乾,府庫沒有錢糧,骨乾哪有信心?內帑具體有多少錢,沒人知道,官員們隻能看到府庫,若照此發展下去……盛世大明便也沒人信了。”
這話倒也不全是胡謅,都說大明繁榮昌盛,也都知道大明鼎盛,可朝廷的國庫卻沒錢。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有些年頭了。
若是一直照此發展,時間長了,官員自然會對盛世大明產生懷疑。
這個道理朱載坖也明白,朱厚熜更明白。
可明白又如何?
府庫沒錢,內帑也沒錢啊!
朝廷開支之龐大,有目共睹,若不是李家配合演戲,財政都要陷入危機了。
早幾年朝廷就真正意義上赤字了,隻是一直在寅吃卯糧。
可這些又不能明著說出來。
瞞著,群臣隻會覺得皇帝霸道,隻會不瞞皇帝,說了,信心就真沒了。
如此一個大明,朝廷卻處在赤字狀態。
那盛世還是盛世嗎?
至少當權階層不會相信,倘若自上而下都產生了質疑……影響之惡劣,不可估量。
朱載坖默然半晌,說道:
“此事,朕會認真考慮。”
徐階稍稍鬆了口氣,拱手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