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嗯”了聲,問:“父皇不在的這半年來,你有什麼感觸?”
“這個……”朱載坖訕訕道,“剛開始有點慌,心裡總是沒底氣,不過現在好一些了。”
“你一日寄期望於父皇庇護,一日難有作為。”朱厚熜說道,“既然明白了這個道理,就要擺脫對父皇的依賴,父皇能庇護你一時,卻庇護不了你一世,終究還是要靠自己。”
“嗯,兒臣明白。”
“陳皇後、李貴妃她們可懷上了龍嗣?”
“呃……這個……”朱載坖悻悻道,“兒臣不孝,她們……還不曾。”
“你還年輕,不過這種事宜早不宜遲,父皇現在是無事一身輕,早就想抱孫子了。”朱厚熜拍著兒子肩膀,鼓勵道,“多多努力,哦對了,可讓李時珍為她們瞧瞧,若有恙,該治治,該調養調養。”
“兒臣遵旨。”朱載坖有些汗顏,心說:兒臣也挺努力的啊。
“行了,你該忙忙,父皇走了。”
朱載坖一驚,“父皇要去哪兒?”
“大高玄殿啊!”朱厚熜理所當然的說,“都是太上皇了,還能霸占乾清宮不放啊?”
“隻要父皇願意……”
“父皇不願意!”朱厚熜截斷兒子的話,“走了。”
“……兒臣恭送父皇。”
~
“呼~”
朱厚熜伸了個懶腰,“終於又回來了。”
黃錦一邊整理著龍榻,一邊笑嗬嗬的說:“這時節已經有宣德薯下來了,奴婢著人準備了,明個兒太上皇就能吃上烤薯。”
黃錦突然有些情緒低落,歎息道:“也不知道李青啥時候能回來,太晚的話……怕是就吃不到了。”
“不會太久的。”
朱厚熜輕聲道,“大明才是他的家,是人就會想家。”
黃錦點點頭,恐惹得主子也思念李青,忙轉移了話題:
“太上皇,在金陵時,陸炳幾次與奴婢說……他也想退下來。”
“他退什麼?”
朱厚熜沒好氣道,“首先,他還稱得上當打之年;其次,李青傳了他內家養氣功夫,且他體魄一向健朗,未來注定比你我長壽;他退什麼退?”
“嗬嗬,不外乎是擔心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這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朱厚熜哼道,“既然他想要個承諾,那朕便給他,回頭你找個時間告訴他,新帝絕不會疏遠了他,就說是朕說的。”
黃錦悻悻點頭,小聲道:“太上皇,陸炳也不是要皇上承諾,不是奴婢為陸炳說話,陸炳不是嗜權如命的人。”
朱厚熜失笑搖頭,悠然道:“你以為朕會因為他要承諾,對他心生不滿?錯了,正是這樣的陸炳,才讓朕苦心栽培,才讓朕放心托孤。陸炳要是你這樣的人,朕也不會讓他坐鎮錦衣衛了。”
黃錦好奇道:“奴婢是什麼樣的人啊?”
“蠢人!”
“……”黃錦撓撓頭,嘿嘿道,“蠢人咋了嘛,太上皇不一樣喜歡?”
“德性……”朱厚熜忍俊不禁,道,“取朕的丹藥來,朕要修仙!”
“哎,是。”
黃錦顛顛跑去取來大玉瓶,倒出一粒遞給太上皇。
朱厚熜抬手去接,黃錦卻倏地收回,丟進了自己嘴裡,大口咀嚼起來。
朱厚熜:(⊙⊙?
“太上皇,奴婢幫您試試,看過期了沒。”黃錦口齒不清的說。
“……過期了沒?”
黃錦咂咂嘴,乾笑道:“彆說,還是那個味兒,仍具備藥效。”
說著,又倒出一粒,遞給上前,訕笑道:“太上皇,該進丹了。”
“你這奴婢……越來越放肆了。”朱厚熜好氣又好笑地接過,吞入腹中,於龍榻上掐訣打坐……
好半晌,
朱厚熜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神采奕奕道:
“許久沒進丹,猛地進一顆,竟意外的養神,嗯……,把剩下的這些給皇帝送去吧,他更需要。”
“那太上皇您呢?”
“無妨,用不了多久,還會有丹藥送進京師。”
黃錦一怔,驚喜道:“李青要回來了?”
“不,是李家也有人會煉丹,李青傳了下去。”
“誰啊?”
“你說呢?”朱厚熜誤導黃錦,“彆人煉的丹朕敢吃嗎?”
黃錦恍然,不禁有些失落。
“這個李青真的是……要不是他一直藏一手,奴婢早就學會了,何需再麻煩……少爺。”
朱厚熜笑罵道:“哪來這許多囉嗦,快去給皇帝送去,朕先眯一會兒,回來你也休息吧,這裡又不隻你一個奴婢。”
“哎,太上皇早些歇了,奴婢這就去。”黃錦一禮,揣著大藥瓶去了。
朱厚熜就勢一躺,蓋上毯子,枕著玉枕,神情輕鬆、愉悅。
這一趟江南之行,了卻了諸多牽掛,也釋懷了許多。
如今,皇帝兒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心思,也逐漸淡化了。
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的做太上皇,安安心心的修仙了……朱厚熜緩緩睡去,麵容祥和,眉心的‘川’字紋,不再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