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頷首,爽快的簽了字。
海瑞拿起政令書瞧了一眼,起身便走。
“海大人去哪兒?”
“吏房。”
張縣丞還想說些什麼,王主簿卻拉住了他。
待海瑞離開之後,才道:“這個海老爺太天真了,真以為如此就萬事大吉了?都不用你我出手,僅是下麵的小吏,就夠他喝一壺的,看著吧,他什麼都做不成。”
聞言,張縣丞也露出冷笑,道:“不錯,不能和光同塵者,早晚要出局。”
頓了下,“不過,這人倒真是個不要命的,你我還是悠著點才好,可彆真被他拉下水了。”
王主簿微微點頭,歎道:“咋就碰上這麼個渾人,真的是……簡直是茅房的石頭,又臭又硬。”
張縣丞亦有此感,氣鬱道:“放眼大明,也沒幾個這樣的人,偏偏被你我碰上了,真是點背啊!”
王主簿想了想,道:“做官的哪個不想升官,他不比我們,雖是舉人,卻是正統科舉出身,努努力,未來做個知府的可能性還是有的,說起來還是為了清名,為了仕途。等撞了幾次南牆之後,自會轉變性格。”
“這話倒是在理。”張縣丞冷笑道,“咱們這輩子,基本也就這樣了,就不信他還真敢舍得一身剮。看戲便是!”
……
事實不出二人所料。
政令下達之後,半個月下去,沒有丁點水花。
田畝與黃冊完全吻合,沒有一畝地是多餘的,沒有一畝地是遺漏的,完全對得上賬。
海瑞自然知道是小吏雜役敷衍,可就當下而言,他還真沒反製措施。
大明律規定:府官不許入州衙,州官不許入縣衙,縣官不許入鄉村。
這是太祖朱元璋的規定!
貧苦出身的朱元璋,對官員有著骨子裡的不信任,此舉,意在防止上級官員打著公務的幌子,去下一級地方借機斂財。
此舉出發點是好的,結果也是好的,的確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府官去州衙揩油,州官去縣衙揩油,縣官去鄉村揩油,減輕了百姓的負擔。
不過,如此一刀切的做法,也有諸多弊端。
尤其是縣官,本就處處掣肘,再加上這樣的限製,許多事隻能依仗鄉紳。
可這一來,卻不可避免的提升了鄉紳的話語權。
這也是皇權不下鄉的原因之一。
可也不能說朱元璋不對,一縣之地,百裡之域,百姓數十萬,大事小情知縣一把抓,若是時不時下地方,公務必然貽誤。
故此,才選擇了一刀切。
如今,海瑞就被卡在了這兒。
沒有正當理由,他沒辦法去親臨鄉村去監督。
瞧著海老爺無能為力的模樣,兩個佐官快意的同時,也大為放鬆。
在他們看來,也用不多久,海老爺就會認清現實,選擇與他們合作,與士紳合作,大家一起和光同塵,該撈錢的繼續撈,朝廷交代的事,麵子上做好,大家和和氣氣,和氣生財……
海瑞並沒有如何動怒,很沉穩,很冷靜,醞釀著如何從根本上解決這種現象……
隻是落在彆人眼中,這是無能為力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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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巡撫衙門。
楊慎躺著,沈煉站著,太醫坐著。
許久,
太醫收回手,說道:“楊大人,恕下官直言,您現在的身體已不支持處理政務了。”
楊慎幽幽呼出一口氣,輕輕點頭:“如此,就麻煩王太醫作個證,本官也好向朝廷上書辭職。”
“這個……”
王太醫有些猶豫,訕訕道,“還是進兩副藥看看再說吧,興許楊大人就轉危為安也說不一定。”
楊慎勉強笑了笑,不做勉強,“如此,就有勞了。”
“哎,楊大人好生歇養,下官這就去抓藥。”
“我送王太醫。”
“沈大人留步,留步。”王太醫訕訕擺手,快步離開。
沈煉歎了口氣,走到門口將房門關上,這才說道:“楊巡撫勿憂,下官這就上疏朝廷,想來,皇上會準許楊大人辭官還鄉。”
楊慎微微搖頭:“我回不去了,不用為我奏疏,我一日不死,就一日是巡撫,不過,我現在是真沒力氣處理公務了,衙門的事就全權交由你了。”
沈煉沒有推辭,爽快應下,問道:“楊大人可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