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的震動平息了,可餘震的威力更大。
杭州、蘇州、金陵……消息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傳播,很快成了許多江南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同時,消息火速遞送到了京師。
百姓隻覺得解氣,官吏士紳隻覺得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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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
朱載坖麵沉似水,徐階、李春芳麵色凝重。
“兩位愛卿怎麼看?”
徐階皺眉。
李春芳沉吟。
就是不表態。
“李卿,你怎麼看?”朱載坖隻好點名。
李春芳緩緩說道:“幸賴皇上聖明,派了戚繼光主持田畝清丈,幸好戚繼光先從杭州入手,總歸是沒鬨出大亂子,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
敢情你說了半天,啥也沒說啊……朱載坖淡淡道,“朕問的是關於這件事,愛卿怎麼看?”
“這個……”李春芳遲疑著說,“一縣之地生了如此大事,那個海瑞難辭其咎,此外,杭州知府也有失察之罪。”
朱載坖氣鬱。
徐階適時說道:“皇上,此事不容小覷,如若處理不當,很可能會形成‘共識’觀念,臣以為,必須從快將那個海瑞押回京師。”
李春芳附和道:“臣附議,淳安百姓暴亂,海瑞是最清楚內中詳情之人,此事必須重視。”
“朕已經派了廠衛去了。”朱載坖歎了口氣,道,“兩位愛卿以為,如何才能平息這次事件的影響?”
隆慶的第一個年頭,就發生了這種事情,朱載坖震怒至極。
大明太平了百餘年,改元第一年就起暴亂,換任何一個皇帝都會龍顏大怒。
可事情已經發生,就是活剮了海瑞,也無濟於事。
徐階恭聲道:“皇上聖明,當務之急,是將此次事件的影響降到最低。”
李春芳附和道:“臣附議,臣以為當火速通知戚繼光,要儘可能的封鎖消息,防止擴散,以避免事態擴大,弄得人心惶惶。”
這場暴亂死了三百餘人,在龐大的大明人口麵前,這個數字算不得什麼,可帶來的影響,卻是巨大的。
這是動搖國之根本的大事!
朱載坖默了下,道:“這個朕已經安排了,可距離事情發生已過半月有餘,消息怎可能不擴散?那麼多販夫走卒,運河由南遊北,怎可能堵的住?”
二人默然。
此次事件影響太大了,他們也不敢輕易表態。
甚至都不敢主張治海瑞死罪。
雖然在他們心中,海瑞此舉有取死之道。
暴亂剛剛平息,輿情和淳安百姓的情緒卻仍處在躁動之中,萬一殺海瑞造成了第二波暴亂,即便他們是內閣大學士,也沒扛不下這口大鍋。
“李卿,你說!”
李春芳知道沒辦法推諉了,便說了些乾貨:“臣鬥膽以為,清丈田畝的國策,需立時暫停,此事沒有一個結果之前,不宜再繼續推行了。”
朱載坖目光一凝,繼而燃起怒火。
李春芳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
徐階沉默了下,說道:“皇上,兩害相權取其輕,如今……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相比事態進一步擴大的危害,暫時擱置田畝清丈,未嘗不是上策。”
接著,徐階起身拜倒:“發生了這樣的事,罪在內閣失察,請皇上治罪。”
李春芳忙也拜倒請罪:“請皇上治罪!”
“二位以為朕是怕丟麵子?”
朱載坖氣鬱道,“清丈田畝一向阻力甚大,這時候暫停,未來再開啟,又能有多少政治成果?地方上會不會假借此次事件將朝廷的軍?若是清丈田畝淪為走個過場,那這隆慶元年的第一項國策,豈不成了笑話?朕不怕丟臉,可朝廷體麵何在?”
徐階緘口不語。
李春芳試探著說:“皇上,臣倒是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說!”
“讓戚繼光,乃至沈煉一起進京。”李春芳說道,“田畝清丈繼續進行,可沒有他們的上綱上線,自然不會再生出百姓暴亂之事,待此事有了妥善的處理結果,再擇機上綱上線的清丈田畝……如此,進退都有餘地。”
朱載坖思忖了下,麵色稍稍緩和了些。
“都起來吧。”
“謝皇上。”
二人稍稍鬆了口氣,絲滑的轉移了這個要命的話題,恭賀道:
“恭喜皇上喜得龍子,這不僅是皇上的功德,也是我大明宗社之福啊……”
巴拉巴拉……
朱載坖雖知他們用意,還是露出少許笑意,輕輕點了點頭,歎道:
“這件事注定瞞不住,注意一下影響,海瑞還沒進京,先壓一壓下麵人的情緒。”
“皇上英明,臣遵旨。”二人恭聲稱是。
朱載坖揮了揮手。
二人再拜,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