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歎道:“相瞞侯爺,剿倭過程中,剿的也不全是倭寇,還有假扮倭寇的自己人。當然了,大多都是些強盜土匪,而非作坊工人、佃戶、自耕農……可不能因此就忽視問題嚴重性。如今良民,盜匪,倭寇,三者之間已形成利益紐帶,恰如官紳勾結,實在是棘手……”
“剿倭不難,難得是這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錯綜複雜的利益網,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又不能搞一刀切……”
戚繼光苦笑道:“還請侯爺教我。”
這一番話,給李青乾沉默了。
李青教不了戚繼光。
問題皆因朝廷壟斷與日本國的貿易而起,可壟斷就錯了嗎?
不然!
自成化朝至今,不過百年時間,朝廷至少賺了三萬萬兩白銀,若無這些錢,普及教育,收取西域,融合漠北……哪能同時進行,並取得如此成效?
事實上,在李青的乾預下,朝廷讓利於民的事做的太多了。
要是奉行朱棣原本的理念,海上貿易全部由朝廷一整個壟斷,大明雖不會有當下的繁榮,可朝廷財政斷然不會捉襟見肘,相反,還會富的流油。
可那樣的話,大明整體的物質財富,萬無法與今日相比。
如今朝廷財政已經很艱難了,再砍……李青都落忍了。
李青隻能說道:“你多辛苦些,時刻保持警惕,真快到了無法掌控之際,提前與我說,我來負責。”
戚繼光問:“侯爺如何補救?”
“想辦法,損私肥公。”
戚繼光憂慮道:“但凡觸動既得利益……”
“損李家的私。”李青打斷說,“當然了,不能明著給,得迂回婉轉的給,還不能讓人知曉……”
李青不是守財奴。
更不是明知朝廷財政艱難,卻不願出資援助。
而是李家的財富,還不能撒出來。
無論搞科研,還是兼並海外,亦或廣建作坊……都需要大量的財富,作為大明首富,李家擔任著資本先驅者的角色。
這時候散儘家財,弊遠大於利。
可若真要出現戚繼光說的情況,那也隻能折一下中,折一折李家。
戚繼光有些汗顏,解釋道:“下官與侯爺說這些,非是出於這個心思。”
“嗯,我知道。”李青含笑道,“能頂你先頂著,頂不住的話也彆硬扛,我來頂。”
頓了頓,“不隻是你,還有胡宗憲,朝廷對漠北草原部落的融合經費,一下子削減了一半……唉,上麵動動嘴,下麵跑斷腿,你們的難處我知道,二帝也知道,可朝廷的難處……想來你也多少知道些,在生產力不足以支撐的當下,咱們都隻能勉為其難。至少,百姓的日子相對曆代王朝來說,好過了太多,不是嗎?”
戚繼光歎道:“可百姓並不感激,就如時下東南沿海地區,許多百姓隻認為是朝廷阻礙了他們發財。”
李青哈哈一笑,道:“如若窮回去,百姓就不止是不感激了。”
戚繼光怔了怔,繼而也笑了。
笑意苦澀……
少頃,
戚繼光沉吟著說:“侯爺,下官有一事不明。”
“你說。”
“侯爺何不走到天下人麵前?”
“會的,隻不過眼下還不是時候。”李青說。
“這樣啊……”戚繼光點點頭,沒再追問下去。
李青說道:“從京師來之前,我與胡宗憲說過一句話,如今也送給你。該勞煩君父的時候,就勞煩,不要不好意思。他好意思讓你為難,你自然也能讓他為難。”
戚繼光點點頭,隨即苦笑道:“隻怕到頭來,還是要為難侯爺。”
“誰讓我是永青侯呢?”
李青不以為意的笑笑,“達則兼濟天下,我這個權大無邊的永青侯,李家這個富可敵國的大富,怎能不扛起兼濟天下的大旗?”
戚繼光默了下,歎道:“一直以來……侯爺真心不容易。”
“不容易的可不是我,大明皇帝也不容易,還有你,胡宗憲,海瑞,趙貞吉……事實上,朝中那些大臣也挺不容易,雖然大多我都瞧不上,可這也是事實。”
李青伸了個懶腰,笑著說,“誰讓咱們坐這個位子,吃這碗飯呢?”
戚繼光歉然道:“是下官矯情了。”
“哎?不能這麼說,該訴苦還是要訴苦的,我也不是全知全能,朝廷也不是,你不說,又怎會有人理解?時間長了,隻會是理所當然。”
李青笑道:“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