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廚。
朱翊鈞坐在小馬紮上,磨磨嘰嘰滿臉不情願地剛將小手放進水盆兒,便渾身炸毛似的抽離,皺著小眉頭道:
“用這麼冰的水刷洗碗筷,會傷害到我的手,會影響我讀書寫字……”
“你洗不洗?”
“我……我想用溫水洗。”朱翊鈞弱弱道,“半個多月前還下雪呢,萬一我手長了凍瘡,你也不好交代不是?”
娃還是聰明的,還會委婉的威脅人。
隻是聰明不用正道。
李青說道:“用溫水可以,可你會燒水嗎?”
“你幫……我教我可以嗎?”
“可以,不過柴火錢你要出。”
“我哪有錢啊。”小家夥氣苦道,“宮裡的錢不又不讓用,明知我沒錢……你該不是要我用更多的勞動換取吧?”
“孺子可教也。”李青難得誇了一句。
小家夥卻是更來氣了,在心裡罵了句“李扒皮”,嘴上卻說:“凡事都講究循序漸進,我不是一點苦也吃不了,可總要有個適應過程才是。”
朱翊鈞抗議道:“李老師,我還是個孩子,你不能以大人的標準要求我。”
“我若真以大人的標準要求你,鍋也是你刷,且你還要端茶倒水。”李青神色冷淡,“學費不收你的,我還管你吃,管你喝,管你睡;隻是讓你刷個碗筷,你就偷著樂去吧,再跟我討價還價,你看我抽不抽你就完了。”
“你……合著我還得感謝你唄?”
“不然呢?”
李青神色淡然,“說謝謝。”
“你……欺人太甚!”
“啪——!”李青把絲瓜瓤子往鍋裡一摔,便要上前揍人。
小家夥一激靈,摔了個仰八叉,疼痛+委屈一股腦湧上來,嘴一咧,嗷嗷哭。
“我說我不來,你非要我來,你知道我吃不了一點苦,還非要我吃苦……”
小東西是真的傷心難過,沒有半分作假。
李青不為所動,隻是靜靜看著他哭……
許久,
朱翊鈞哭不動了,淚眼婆娑地盯著李青,“你到底想我怎樣?”
“遵守承諾,乾活。”李青說。
“我真不會。”
“我教你。”
“……喔。”
哭沒用,鬨挨揍,引以為傲的身份地位更是成了擺設,小東西真是一點招兒都沒有,隻得認命……
朱翊鈞一邊啜泣,一邊按著李青指導,磕磕絆絆用了一刻鐘,才總算把三口碗,三雙筷子洗刷乾淨。
小東西眼淚汪汪的,小手紅紅的,帶著哭腔問:“可以了嗎?”
“可以了,去休息吧。”
小家夥如釋重負地站起身,向外走了兩步,又回頭問:“我住哪兒?”
“隨我來。”李青把小東西領到西邊一間廂房,從櫃子裡取出被褥,為他鋪好,道,“早點休息吧。”
言罷,便要離開。
“等,等一下。”小東西問道,“我一個人睡啊?”
李青詫異道:“你又不是尚在繈褓之中,平時難道不是一個人睡?”
“是,可是……”小家夥癟著嘴,“可都有奴婢在一邊候著……你就讓我一個人睡啊?”
小東西有點害怕,一是環境陌生,二是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房間的視線又太暗,再加上今日的各種負麵情緒,令他沒有丁點安全感。
“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兒可以喊我。”李青說道,“當然了,沒事可彆瞎喊。”
“我……我能不能找個大伴來?”
“不能。”李青淡然說道,“不要再跟我談條件,也不要再拿自己是孩子說事,記住了。”
“你就不怕我萬一有個萬一……?”
李青:“首先,這裡是京師,沒有綁匪出沒;其次,即便真有壞人,我也能保你無恙。總而言之,隻要你自己不找事,就沒有萬一。”
“什麼叫我自己不找事?”
“就是彆跟我唱反調,彆賣弄你的小聰明。”李青說道,“有我在,沒危險,不過,對你而言,我本人就是一種危險。”
小東西愕然,突然又想哭了。
“李老師,您大恩大德,寬宏大量……您就放過我吧?”
李青歎了口氣,不耐道:“明天還要上課呢,趕緊睡覺。”
不說還好,一說小家夥更傷心了,又挨打,又挨罵,還要學習……
這是什麼地獄模式?
朱翊鈞開始懷念那群滿口之乎者也,動不動就告狀的老頑固了,跟李青比,那些人可真是慈眉善目……
“睡覺!!”
小東西剛要再度求饒,被李青嚇得一個激靈,癟了癟嘴,左腳蹬右腳,蹬掉鞋子,哭哭唧唧地鑽進被窩,露出一個小腦袋,不時拿手背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