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坖慢了內閣三學士半拍,不過也很快想通了其中關節。
見兒子苦惱不已,當爹的於心不忍,便要告訴他答案,可永青侯卻跟長了一雙透視眼似的,隔著書本懶懶道:
“講大道理容易,可講了也就講了,聽了也就聽了,還是得自己從實踐中領悟才是,一部資治通鑒,書儘興衰史,可僅憑此作,便能知興替嗎?”
李青淡淡道:“大道理他聽的少了?乾清宮、東宮講的東西,我不會講,你們也彆把那一套搬到這裡來。”
朱載坖一滯,悻悻閉了嘴。
朱翊鈞也不氣餒,更無不開心,扭頭哼哼道:“不用人講,我自己能悟出來。”
“有誌氣。”李青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沒了下文。
朱翊鈞轉過頭看向父皇,認真道:“父皇,您就讓兒臣在這裡跟李先生學習吧,兒臣定不讓您失望。”
小東西撓著頭說:“兒臣也不知該咋說,反正就是……就是覺得李先生比之前那些翰林強太多太多了,跟著他才能學到真本事。”
“哈哈……依你依你。”朱載坖暢然大笑,滿心舒爽。
接著,又不禁暗暗苦笑: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自己真就差勁兒到不值得永青侯輔佐嗎?
朱載坖心情又好又壞,末了,還是有些不甘心。
他起身走至簷下,輕聲說:“先生,朕有話與你說,借一步說話。”
李青無奈拿下臉上的話本,“行吧。”
皇帝都借一步說話了,三人自然不會沒眼力見地跟上,起身恭送二人出門,然後,不約而同地看向太子殿下……
朱翊鈞被看得毛毛的,驚道:“你們要做什麼?不要再看我了,不然,我喊人了啊……”
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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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
李青四下瞧了眼,詫異道:“怎連個侍衛都沒有?”
“都在連家屯外候著呢。”朱載坖說道,“雖然不知先生為何那般教學,可朕相信先生不會無的放矢,這屯子不大,小院兒雖相對僻靜,可若大張旗鼓……恐會影響先生的教學規劃,故,沒到連家屯兒朕就下了車轎,與三位愛卿步行過來……”
朱載坖輕笑道:“現在看,朕還是有先見之明的,回頭朕與他們也說一下,讓他們注意點兒。”
李青微微點頭:“有心了。”
朱載坖默了下,問道:“朕有一事,實不明白。”
“你說。”
“先生何以獨對我有偏見?”
“我對你沒什麼偏見,你想多了。”
朱載坖苦笑笑,歎道:“那我換個問法,先生何以對翊鈞這般偏愛,不會是因為翊鈞生的可愛討喜吧?”
“自然不是。”李青搖頭。
“還請先生解惑。”
“……好吧。”
李青明白,看似兩個問題,其實隻有一個——為什麼老子有,兒子有,獨我沒有?
隻是朱載坖不好拿父皇說事,遂拿了兒子說事。
“首先,我對你真沒偏見。”李青說,這是實話,他都不認識曆史上的這位,自然不會有偏見。
“其次,我也真不是對小家夥有偏愛,隻是恰好你提了,恰好我有時間,閒著也是閒著,便捎帶手教導一下……”
李青說道:“其實,我對他的成長環境、教育環境,一點也不擔憂,因為有你父親在,有你父親隔三差五教著,他不會差了,此番教學隻是趕上了。”
朱載坖默默點了點頭,問道:“未來,翊鈞接手神器,先生可會再入廟堂?”
李青認真想了想,頷首道:“大抵會。”
這個答案令朱載坖開心,也令朱載坖難過。
“為何現在不行?”
“因為你父親還在,即便你父親哪天不在了,你在位期間,我也不會輕易再入廟堂,這非是在針對你,更非對你有偏見。”李青歎道,“我還是直白點說吧,話可能難聽了點兒,卻是實話。”
朱載坖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你父親的政治遺產太豐富了,你根本不需要再‘開疆拓土’,窮儘你一生之力,也難全部消化吸收,你隻需按部就班,隻需繼承你父親的政治意誌,於國於民於你,便已足矣。”
“此外,你父親營造出的政治生態太強大了,生存在其中的官員,其質量為大明立國至今之最,不敢說後無來者,卻絕對是前無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