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就是朝廷再加征,沿途官吏再加碼……最終演變成竭澤而漁!”
李青說道:“高拱張居正認為,開辦大明日報是為慣著百姓,會讓百姓恃寵而驕,擔心近之則不遜。客觀來說,這沒有錯。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二人確實沒有壞心思,也是為了大明的長遠考慮……”
“可誰又平心靜氣的想過,曆朝曆代,數千年來,乃至我大明,到底是誰在慣著誰?”
“一直都是百姓在慣著當權者啊!”
李青歎息道,“再反過來想想,這真就是朝廷慣著百姓嗎?嗬嗬,不過是稍稍收斂一些罷了。
再者,百姓有不滿,有埋怨,發牢騷……真就是壞事嗎?
非也!
百姓有情緒,地主便不敢肆無忌憚的壓榨佃戶,商紳便不敢肆無忌憚的壓榨工人,官吏便不敢肆無忌憚的加碼征稅,朝廷亦不敢肆無忌憚的搜刮……”
“此外,開辦大明日報,並非隻是讓百姓有情緒,同時也在提高百姓的認知水平,知識儲備……隨著時間推移,百姓麵對不公時,會有更多的手段來對抗不公,而不是一直被壓榨,直到活不下去了憤而拿起鋤頭……”
“秦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漢有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元有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那麼請問,我大明呢?”
李青目光掃過祖孫三人,誅心問道:“三位,你們說……我大明應該有什麼?”
朱翊鈞小臉煞白,朱載坖神情嚴峻,朱厚熜卻隻是瞥了李青一眼。
祖孫三代,靜默無言。
李青卻是火力全開,雖是一挑三,卻非李青極限。
“所有人都有退路,獨皇帝沒有,大家都有退路,獨朱家沒有。”李青還在輸出,“皇帝的盟友從不是大臣,更不是地主富紳,隻有百姓……”
“元朝覆滅,隻要是活下來的……元朝的官員還是官員,元朝的地主還是地主,元朝的富紳還是富紳……可元朝的皇帝,元朝的宗室,又有幾人得以保全?”
巴拉巴拉……
滿口的誅心之論,刀刀紮心……
“彆說了,彆說了……”
朱載坖見他說起來沒完,實在忍不了了,憤然道:“朕都說了讚同開辦大明日報,你還說這些……你誠心氣人是吧?”
李青兩手一攤,一臉無辜道:“我不想說,你們非讓我說,我說了你們又不開心……到頭來,倒成了我的不是……我找誰說理去?”
“你……”
朱載坖是真想撕爛他的嘴,一向視李青如傳世之寶的他,頭一次想砍了李青。
同時,不由得想起太祖實錄、太祖起居注中,太祖提劍砍李青的記載……
以前隻覺得太祖脾氣火爆,現在看……太祖哪裡是脾氣火爆,簡直是胸襟寬廣,氣度無量,真真是太善了……
不然,這廝安能活到現在?
朱載坖咬著牙說:“你總結的很好,下次不要再總結了。”
“搞得跟誰想總結似的……”李青咕噥了句,繼續吃喝。
經過這一番輸出的消耗,他又餓了,又開始大快朵頤。
朱翊鈞突然有點心疼,心道:這家夥可真能吃……
許久,
李青撂下筷子,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兒,靠在椅背上懶懶道:“皇上既深以為然,為何還遲遲不行動?”
朱載坖勃然大怒:“你在教我做事?”
李青詫然,繼而失笑點頭:“那你要這麼說,就算是吧。”
“欺人太甚!”
朱載坖更怒,當即就要掀桌子,這次是木桌,且朱載坖比李春芳要年輕許多,可謂是正值壯年,這個動作於他而言並不費勁。
可仍是沒能如願。
李青就隻是把手放在桌麵上,朱載坖便撼動不了一點兒。
就比如李青明明有取死之道,他卻奈何不了。
本事不大,脾氣倒不小……李青無語道:“你父皇還在呢,不要衝動,我今日來是為他調理龍體的,你要是個孝順的兒臣,就彆對我發火了。”
“你……”朱載坖咬著後槽牙道,“朕是為了父皇,不然……定教你好看!”
言罷,匆匆向父皇一躬身,拂袖離去。
這大高玄殿,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朱載坖一邊往外走,一邊罵罵咧咧:“什麼傳家寶,我當初真是瞎了眼,還念念不忘……”
小東西還是孝順的,見父皇走時臉都氣白了,忙問道:
“李青,我父皇沒事兒吧?”
“你叫我什麼?”
“李……李先生,我父皇不會氣壞身子骨吧?”朱翊鈞悻悻改口,一臉幽怨。
李青嗬嗬一笑,道:“年輕人嘛,氣性都大,過了也就好了,你瞧你皇爺爺,就不這樣。”
朱厚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