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
張居正一整個講述過後,問道:“造成如此一幕的最核心原因,殿下可知是什麼?”
“你不都說了嘛?”
“殿下可以做個總結。”
“總結……”朱翊鈞想了好一會兒,還是道,“你都說了,我再總結也沒意義。”
張居正苦笑道:“其實,臣沒說。”
“那你說吧,我真總結不出來。”麵對張居正,朱翊鈞輕鬆隨意許多,不太守規矩。
張居正暗歎了口氣,說道:“當生產的成本越來越高,破壞的成本越來越低之時,就會陷入無序。”
“張大學士不妨展開說說。”小東西不再頤指氣使,語氣多了幾分對師長的尊重。
張居正稍感欣慰,沉吟了下,說道:“日本國銀礦豐富,挖礦回報更高,這是重要因素,卻非核心,核心原因是守護莊稼的成本,比守護銀礦要高,要高許多許多,不然,日本大名為何不一邊壓榨婦孺大肆搞生產,一邊挖銀礦?”
朱翊鈞想了想,道:“張大學士是意思是……莊稼更容易破壞,比如麥子到了成熟期,容易被人一把火給燒了,故而生產成本很高,對吧?”
“呃……殿下說的是,不過……沒到點子上。”張居正說道,“主要還是貴賤懸殊過大。”
“?”
“就是銀子貴,糧食賤。”張居正解釋說,“麥子容易會被火燒,銀礦一樣容易被人搶,麥子被燒了,前麵的努力就全白費了,銀礦被人搶了,之前開采出來的銀子,卻不會因此損失,大片的莊稼很難保護得當,而與大片莊稼價值同等的銀子,保護起來就容易許多……”
“嗯…,確實如此。”朱翊鈞微微點頭,思忖片刻,道,“本可以幾句話說明白的事,張大學士卻費了這麼多口舌,是為了讓本宮重視生產,莫要讓生產的成本高過破壞……也是為了警醒本宮,國家陷入無序的恐怖之處,對吧?”
張居正滿心欣慰的說:“殿下英明。”
接著,又道:“殿下可還想到了彆的?”
朱翊鈞又仔細想了想,緩緩說道:“還有就是,如何賺錢,如何賺大錢?”
張居正眼中光芒大盛,強忍著振奮,問道:“殿下可以展開說說嗎?”
“你不都說了嘛。”朱翊鈞笑了笑,道,“兩個先決條件,一是創造目標對象的需求,二是目標對象本身要富有。簡而言之,朝廷想創收,就要賺有錢人的錢,想辦法讓有錢人花錢,對吧?”
張居正嘴唇吸合數下,起身長長一揖:“殿下英明,大明幸甚。”
“哈哈哈……”朱翊鈞起身叉腰,哼哼道,“本宮是不是比你小時候聰明多了。”
“臣不及殿下萬一。”
“啊哈哈哈……倒也不用這麼誇張。”小家夥嘴上這麼說,心裡可是開心壞了。
好一會兒,
小東西眉頭一皺,“咦?”
張居正詫然問道:“殿下可是又想到了什麼?”
朱翊鈞也不說話,隻是上下打量著張居正,麵露思索。
張居正被盯得很不自在,問道:“殿下這是……?”
“本宮發現……你跟李先生好像誒,嗯…,的確很像。”朱翊鈞嘖嘖道,“越看越像……”
“啊?這……”張居正隻覺莫名其妙,可不知怎地,又十分心虛,訕訕道,“臣敢問殿下,哪裡像啊?”
“講課的方式像,內容也像,嗯…,觀念好像也挺像……”朱翊鈞突然問了句,“你是不是在學永青侯啊?”
“我……臣,臣並無此意。”張居正頭一次在一個小孩麵前,露出極不自然的表情,悻悻道,“臣,哪裡及得上永青侯一分,殿下說笑了。”
“可我咋覺得就是這樣呢?”小東西歪著腦袋,“你也想成為皇權的延伸,亦或說,你也想成為皇權的代表,對吧?”
張居正心中一凜,忙俯身下拜道:“臣惶恐。”
“呃,免禮免禮,我也就一說。”朱翊鈞乾笑道,“剛才突然有這種感覺,沒來由的,你就當開個玩笑好了。”
其實,小東西也說不清自己為啥會有這樣的念頭。
張居正稍稍鬆了口氣,趕忙再將話題扯向李青,以避免太子殿下再度遐想……
不料,小東西剛消退的念頭,隨著張居正圍繞李青的話題展開,愈發濃鬱了……
“你真要學永青侯啊?”
“?”
張居正神色一僵——要了命了,我也沒說啥啊……
有了先前的經曆,這次張居正從容許多,好奇問:“殿下何以這麼說?”
“說起永青侯,你兩眼都冒光誒,就好像……恨不得你也是永青侯一樣。”朱翊鈞托著下巴道,“永青侯名聲又不好,若非如此,你又怎會如此?”
張居正乾笑道:“殿下想岔了,永青侯的風評……確是欠佳,可永青侯對大明的貢獻,卻是有目共睹,曆朝以來,百官對永青侯的行事作風雖報以詬病,可內心深處還是肯定的、欽佩的,認可的。”
“你沒說實話!”朱翊鈞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