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沒有反駁,隻是說道:“太上皇說的當然對,可太上皇的苦心……殿下現在未必明白。”
“你說說看。”
張居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隻有心理預期足夠低,未來才能麵對各種情況的發生。”
小東西仔細想了想,覺著這話也有幾分道理,興許皇爺爺就是如此用心,才如此那般……
朱翊鈞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突然說道:“你時間富裕的話,也不必每三日來一次。”
張居正啞然失笑,道:“一種再好的食物,其養分也隻有一種,尊貴如殿下,也非隻吃山珍海味,還要吃五穀雜糧……殿下如此,便是落了下乘了。”
小東西呆了一呆,大點其頭:“張大學士果然不愧是內閣大學士,無愧於神童之名,今日令本宮大開眼界。”
“嗬嗬……殿下過譽了。”
張居正一邊謙辭,一邊拿起筆再錯字旁邊,對應寫出正確的字,說道,“殿下可著重練習這幾個字。”
“嗯。”朱翊鈞想了想,問道,“能說說,你方才那般言論的理由嗎?”
“殿下是指……臣說敢言之人有許多許多?”
朱翊鈞點點頭。
張居正沉吟了下,說道:“非是臣處在官員之列,便為官員開脫,其實,敢不敢言,與有無私心,並沒有直接關係。拿言官來說,風聞奏事者不勝枚舉,甚至直麵詈罵皇帝的情況,也時有發生……至於彈劾高品級官員作風問題的奏疏,更是數不勝數……”
“敢問殿下,言官是否敢言?”
“呃……你要這麼說,的確敢言。”朱翊鈞悻悻點頭。
張居正說道:“不可否認,許多言官的出發點並不純粹,甚至有激進者,將皇帝的廷杖視作無上榮耀……可也不能因此就予以否定,事實證明,言官的彈劾許多時候都與事實相符,尤其當下的大明,隨著溫飽得到基本滿足,且有相當一部分百姓擺脫了精疲力竭才能維持生存,如此情況之下,百姓越來越聰明定然是大趨勢,這也倒逼著官員不能再肆無忌憚……”
既李青之後,小家夥再次獲得了一個新奇的角度去看世界。
“既如此,那你和高大學士為何還要反對開辦大明日報呢?”朱翊鈞不解。
張居正歎道:“百姓越來越聰明這個過程太緩慢,需要的時間太長太長,現階段根本不支持……當然,如此做,會加速百姓越來越聰明的進程,可朝廷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
“這個……恕臣不能直言。”張居正歎道,“殿下若真想知道,不妨去問永青侯,或許,永青侯會告訴殿下。”
這次,朱翊鈞沒有勉強,隻是道:“等我回了宮,定會在父皇跟前為你美言幾句。”
“殿下言重了,臣隻是儘臣之責罷了。”張居正連連謙辭。
朱翊鈞卻道:“儘職儘責是你的事,為你美言是我的事。”
張居正略感無奈地點點頭。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還不知道什麼叫欲擒故縱,也不知道人家早已根據他的性格特點、聰慧程度,及時改換了套路……
除了莫名其妙的‘偷襲’,令張居正手忙腳亂了一下之外,從始至終,小東西都處在張居正的節奏。
同樣的年齡,神童對神童,結果如何不得而知。
可年齡、閱曆、認知……相差如此懸殊,張居正隻需略一出手,便遠超小東西的極限。
今日講學,不僅達到了講學之成效,也實現了自身價值,除了被嚇了一大跳,總體來說,張居正還是滿意的,同時,對小太子的成長,以及天賦,也著實吃驚。
轉念想到,這是太上皇+永青侯的傑作,張居正又不覺意外了。
這時,院門被推開,李青、李雪兒走了進來。
“呦,還沒結束呢?”
“結束好一會兒了。”張居正朝李青一揖,又向李雪兒頷首示意,輕笑道,“太子殿下睿智英斷,下官能講的很少,怕是用不幾日,下官就要露怯了。”
不料,剛被張居正上了一課的朱翊鈞,反手就給張居正上了一課,且還是深刻的一課。
“李先生,張大學士說你代表著皇權,這對嗎?”
張居正整個人陡然一僵——說好的出得我口,入的你耳,你不講武德啊你……
李青瞟向張居正——這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