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說道:“這不挺好的嘛?”
“挺好?”李春芳驚愕,“這哪裡好?”
“哪裡壞呢?”李青說道,“朝廷既加強了中央集權,又避免了內耗,可謂是兩全其美,當然好。”
“皇權呢?”李春芳問,“難道侯爺就不擔心皇權會被架空?”
李春芳不是無的放矢,永青侯雖然霸道張狂,可縱觀其十餘朝的行為邏輯,從來都是保皇權,強皇權。
李春芳不信永青侯真的無動於衷。
“我說本家啊,這可不是小事,皇權旁落會造成什麼後果……以本家你的政治智慧應該能想到啊?”李春芳語氣焦急,心情焦躁。
李青好笑道:“既如此,你為何不去找皇帝,找太上皇?”
“我已經找過了。”
“二帝如何反應?”
李春芳張了張嘴,苦笑搖頭。
“這就是了。”李青輕笑道,“二帝都不急,你急個什麼勁兒?”
李春芳苦澀道:“我自然不如皇上、太上皇想的深遠,政治智慧亦遠不及矣,可若按高張的主張……從長遠來看,於大明是禍非福。”
頓了頓,“侯爺,你從來都是站隊皇帝,怎地這次也……難道你也會怕?”
李青好奇道:“你為什麼會有我會一直站隊皇帝的錯覺?”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你……”
李春芳萬沒想到永青侯會這麼乾脆的否認,全然不顧政治正確,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
末了,李春芳半譏諷,半氣苦的說道:“永青侯不愧是永青侯,果然是百無禁忌。”
李青不以為意的笑笑,道:“你是內閣首輔,你政治智慧足夠,亦不缺乏政治才華,可你卻有些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這點,高張二人就比你強許多。”
“即便高張不是狼子野心,縱然高張是一心為公……可二人之後呢?”李春芳很不認同,問道,“內閣一家獨大,六部徹底淪為附庸,又會如何?”
“太祖高皇帝,何以廢除丞相製?”
“未來會不會再出現胡惟庸第二?”
“如未來再現胡惟庸,後繼之君能處理的比太祖更好嗎?”
李春芳奪命三連問,嗬嗬道:“是,侯爺神武,可以斬殺第二個胡惟庸,可製度一旦形成,又會有多少個胡惟庸,是,有多少你能殺多少,可政治場還顧不顧,社稷萬民還管不管?”
李青心平氣和的聽他把話說完,這才道:“你還是在用固有思想去預測未來,卻忽略了大明正在一步步走出王朝宿命論。”
“下官愚鈍,侯爺不妨明說。”
“皇帝需要放權,朝廷需要集權,百姓需要權力。”李青說道,“人在餓的時候,隻想著吃飽飯,可一旦吃飽了飯,煩惱就多了,上升到國家,亦然。”
“未來,問題注定會越來越多,大明注定會越來越難,唯有高效的執行力,唯有強大的約束力,才能應對驚濤駭浪。”
李青淡然道:“高效的執行力需要中央集權,強大的約束力是需要增強百姓權力,削弱官吏權力;這是最優解,也是唯一的解法。”
頓了頓,“你說的那些,皇帝想不到,太上皇也定然會想到,可太上皇為何無動於衷?”
李春芳還在消化信息,本能的問了句:“為何?”
“無力阻止!”
李青說道,“這是大勢,是滾滾向前時代的車輪,願與不願它都會滾滾向前,如不去擁抱,隻會被時代車輪碾成齏粉!”
李春芳悚然一驚,不可置信地望著李青。
“不要這麼看著我,這是時代必然。”李青輕聲道,“就像你諫言開辦大明日報,這未嘗不是時代推著你,讓你這般諫言。”
“改變之難,難在共識,改變共識,才能脫胎換骨。”李青說道,“其實你也改變了,隻是你尚不自知罷了。”
李春芳仔細咀嚼著這番話,大腦飛速運轉……
半晌,
“這太冒險了。”
李青輕輕道:“人對未知事物總是充滿恐懼,人總是需要安全感,人總是想待在舒適區……可人最需要的卻是冒險精神!”
李春芳認可李青的理論,可心理上還是極度抵觸,排斥,歎道:“大明不再是一窮二白的大明,試錯成本太大了啊。”
李青啞然失笑:“想保本?嗬,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也不是皇帝能決定的,現在……亦不是我能決定的,沒有回頭路可走了。窮回去?天下人無人接受!”
李春芳仰天長歎,苦澀道:“這哪裡是地方百姓倒逼地方官吏,這分明就是……天下人倒逼當權者。”
“恭喜,你說到點子上了。”
李青開懷笑道,“數千年來,從來都是天下人倒逼當權者,隻是不自知而已。”
李春芳不禁生出濃濃的無力感……
“請教侯爺,下官該如何做?”
“與高張共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