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兒立於明樓之上,舉目四望。
夜間視線受阻,隻能瞧個大致輪廓,較之已存的皇陵,相比永樂皇帝的長陵,嘉靖皇帝的永陵,這座康陵的規模小了太多,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許是例行祭祀一向從簡的緣故,更為康陵增添了幾分荒敗之感。
李雪兒沒由來一陣不舒服,說道:“同樣是皇帝,同樣的字輩兒,做哥哥的陵寢如此一般,做弟弟的陵寢規模卻直逼太宗皇帝,這也太不合理了。”
“誰讓人在位時間長呢。”李青不甚在意的說,“規模再大,也一樣是隻躺一間。”
“話是這樣說……可至少也得避避嫌吧?一點也不知道節儉……”李雪兒咕噥,她對大侄子的偏愛,遠多於二侄子。
頓了頓,“陵寢命名永陵……你覺不覺得有歧義?”
李青一怔,這個角度是他從未想過的,隨即好笑道:“是與不是又有何妨?”
說著,李青走進明樓之中,取下腰間酒葫,在《武宗毅皇帝之陵》碑前倒下半壺,然後開始拚接金首玉骨……
李雪兒幫不上什麼忙,隻能在一邊看著。
李青動作嫻熟地拚好並加固了一番,而後為其穿上內襯衣物,再套上嶄新的龍袍,最後,將裝著長發、指甲的小荷包,一左一右掛在其腰間……
做完這些,李青又檢查了一番,確認無誤之後,這才說道:
“大概需要半個時辰,你就待在這裡不要走動。”
李雪兒點點頭,叮囑道:“皇陵之下處處機關,可要當心些。”
李青淡然一笑,道:“早在朱厚照還沒假死之前,我就根據皇陵內部的構造圖,規劃好了路線,再說,我也不是第一次下皇陵了。”
李雪兒輕聲道:“時間還早,你慢慢來,不著急,久一些也沒關係。”
“嗯,走了。”
李雪兒點點頭,目送他離去,視線移向內部陳設。
月光朦朧,明樓晦暗不明,空間也相對狹小,李雪兒卻沒有丁點恐懼心理,隻有無限惆悵。
明樓陳設極為簡單,除了超大號的聖號碑,以及一個樸素的香案之外,再無他物。因為祭祀皇陵,一般來說都是在祾恩大殿進行,並不在此處。
李雪兒兀自靜立良久,隨著不經意的一瞥,瞧見了模模糊糊的壁畫,不由好奇湊上前……
這座明樓的壁畫與其他皇陵截然不同,隻有邊角處是雲龍紋圖案,其餘大片大片牆壁都是在描繪一場大戰……
明樓視線太過灰暗,加之壁畫已開始褪色,哪怕湊得極近,也瞧不太清楚,不過,李雪兒可以確定,這一定就是威武大將軍vS韃靼小王子的場麵。
“這家夥……”李雪兒想調侃一句,又覺不合適,遂隻細細品鑒……
壁畫惟妙惟肖,有人持長槍,有人持彎刀,有人張弓撘箭,有人揮臂劈砍,有人殺敵,有人倒下……畫師技藝精湛,完美渲染了大規模戰爭的恢弘與殘酷……
李雪兒找了許久,才找到威武大將軍的帥旗,又一陣摸索,總算鎖定了朱厚照……
隻見威武大將軍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一手持天子劍,一手持令旗,一邊砍殺敵人,一邊指揮軍隊,張口長嘯,舌綻春雷,宛如天神下凡……
“果然威武……”
李雪兒輕輕撫摸壁畫,完全能想象到大侄子當時的威風凜凜……
沒一會兒,她又看到一個比威武大將軍還威武的人,這人沒有騎馬,可其所在之處,卻是個真空地帶,周圍敵軍紛紛向四麵八方傾倒,此人麵向朱厚照,似急欲勤王救駕……
不用想,這肯定就是李青了。
李雪兒詫然,隨即釋然。
正常來說,世間不允許有比帝王還牛的存在,尤其是這種象征著帝王生平的壁畫,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過,帝王陵寢都是在皇帝活著的時候建設的,帝王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自主權,隻要不是太奇葩,不破壞風水,一般來說,都是帝王想怎麼布置,就怎麼布置……
大侄子喜歡自誇,可從來不是無的放矢、一味的吹牛。
李雪兒能想象到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
她目光又移向大侄子,輕輕道:“你呀,真是不讓人省心……”
壁畫很豐富,且陣列十分雜亂,李雪兒瞧了好半天,愣是沒瞧出到底是明軍包圍了韃子,還是韃子包圍了明軍……
“看什麼呢?”
李雪兒怔了下,這才收起心神,問:“都好了?”
“嗯。”李青滿身灰塵氣,長長籲了口氣,道,“這次,真的是蓋棺定論了。”
李雪兒默默點頭,問道:“這上麵畫的是當初的應州之戰吧?”
李青凝神瞧了眼,頷首道:“是那一戰,嗯…,還挺寫實。”
“當時很激烈吧?”李雪兒問。
“大規模戰爭哪有不激烈的啊?”李青憶起當初,由衷道,“雖然結果是好的,可過程實在是驚心動魄,除了你姥爺親征那次,就屬這次最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