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這樣,年輕時百無禁忌,可到了晚年卻心懷敬畏。
朱厚熜人老了,心也老了。
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又哪裡還能保持年輕時的心態?
不過,聞聽李青這般說,朱厚熜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不是因為相信了太宗不會計較,而是……自己不是一個人。
——嘉靖逆了永樂,正如永樂逆了洪武。
就算自己倒黴,也不止自己一個人倒黴……
朱厚熜長長舒了口氣,轉而問道:“翊鈞這孩子如何?”
“天分不錯。”
“嗯…,我也這麼覺得。”朱厚熜輕鬆笑道,“好好努力,未來他越能乾,你越輕鬆。”
李青‘嗬’了聲,道:“今日來,還有一事與你說。”
“融合漠北的款項之事?”
“嗯。”李青說道,“國帑不富裕我是知道的,可就這件事上……不能省,也省不了。”
“回頭我會知會朱載坖。”朱厚熜是個明白人,無需李青浪費口舌。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與你說。”李青說道,“西遊釋厄傳也不是不能見光的小說,沒必要藏著掖著。”
朱厚熜怔然,繼而嗤笑道:“這也是你與內閣的政治交易?”
李青也是一怔,隨即失笑道:“這不是政治交易,隻是單純覺得沒必要,未來的大明定然是信息時代,一味的藏掖反而落了下乘。”
朱厚熜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李青也不再多說,為他針灸……
“皇爺爺,我和李先生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您。”小家夥一邊走,一邊回頭揮手。
朱厚熜立在簷下,微笑頷首,目送大孫子遠去……
~
路上,小家夥邊走邊吃,兩腮鼓鼓囊囊,跟隻鬆鼠似的,搞的李青都有點饞了,也以嘴裡沒味兒為由,加入了吃零嘴兒隊伍。
一路走,一路吃,回到小院時,一籃子的糖果蜜餞下去了一多半,小家夥嘴上不說,心裡可是心疼壞了……
……
皇陵之行之後,李青更為放鬆,連朱翊鈞都感覺到李先生變得更懶散了。
具體體現在,飯也不常做了,整日白嫖內閣三學士。
小家夥隻得提醒他抓緊時間準備獎勵,李青卻是笑而不語……
果然,
小東西苦心打造的第一宗門在徹底成型的次日起,便遭遇了重大危機——人力離散,分崩離析。
孩子王,朱翊鈞隻體驗了一天,就從雲端跌入塵埃,摔得個粉身碎骨,葬進了泥土。
這個打擊實在太大,比之當初發糖遭仇視還要大,給小東西整自閉了。
第一宗門碎了,朱翊鈞的心也碎了。
連李青親自下廚做的飯菜,也不覺得香了。
哭倒是沒哭,可那模樣……頗有哀莫大於心死的意味。
李雪兒瞧著都心疼,見李青不以為意,忍不住道:“到底也才是五歲的孩子,早慧歸早慧,承受能力卻有限,你還是哄一哄吧。”
“打擊越狠,記得越深,進步越大。”李青說道,“正如第一次發糖時遭遇的不公,第一次認識到作業的難度……都讓他加深了記憶錨點,並取得了長足的進步。”
“過猶不及啊。”李雪兒憂心道,“你就不怕打擊太大,他會徹底放棄?”
“放棄?”李青笑了,“什麼人都能放棄,獨他不能,儲君怎可放棄?”
李雪兒無奈道:“問題是……他還是個孩子啊。”
“……小東西的心智,遠比你想象的成熟。”李青說道,“這小家夥可不是一根筋的性子,一味的哄,隻會扼殺他的天分,放心,我心中有數。”
李雪兒哀歎一聲,點點頭。
小東西安靜吃飯,安靜做家務,安靜睡覺……足足沉淪了三日,才總算不再沉默。
“李先生,你一早就知道會有今日,對吧?”朱翊鈞悶聲問。
“嗯。”
小家夥生氣道:“你為何不提醒我?”
“我提醒了,可你不聽啊。”李青聳聳肩道,“我有無說過當心陰溝翻船?我有無告訴過你,越是接近成功,越容易失敗?”
“你……好吧,你是說過……”朱翊鈞小肩膀一塌,改為生自己的氣,悶悶道,“讓先生失望了,我到底沒能完成作業,倒在了黎明前……”
李青失笑道:“倒了爬起來就是了,人這一生要摔的跟頭,要撞的南牆……太多了,又不是命沒了,何至於自暴自棄?”
“你說的輕巧……我哪裡還有翻身的資本啊?”朱翊鈞氣苦道,“是,現在還有五兩銀子,可這些錢能乾嘛,都不夠讓整個連家屯的小孩兒來一頓糖果自由……我……我敗了。”
李青:“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