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惜我不能去領略一番。”小家夥遺憾道,“無論皇帝,還是太子,都不自由,還是先生你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隨心所欲,為所欲為。”
“乾嘛非要去?你不去,他們也會來朝拜。”李青說道,“之前就來過,之後會愈發頻繁來往,大明越強大,他們越上趕著巴結。”
小東西一想也是,不再失落。
“我聽說西方那邊海盜可多了,整日乾仗,這也是真的嗎?”
“海盜……你是聽馮保說的吧?”
“嗯嗯。”
“其實也不是海盜,基本上都是王國的武裝,隻是相對大明來說,那邊武裝更趨近散兵遊勇,就像……如今的漠北草原部落。”李青說。
“這樣啊……”朱翊鈞想了想,問,“與漠北草原部落相比,哪個戰力更強悍?”
“沒法比。”李青解釋道,“一個是海上軍隊,一個是陸上軍隊,水戰和陸戰有著本質區彆,不能一概而論。”
“那他們的陸上軍隊與草原部落相比,哪個厲害啊?”朱翊鈞換了個問法,求知欲濃鬱。
“自然是漠北草原,無論機動力,還是殺傷力,都是騎兵最強!”
小家夥奇怪道:“先生是說,那邊沒有馬?”
“這當然不是,隻是人家更側重海軍。”李青說道,“就拿我常駐的不列顛王國來說,就隻有王宮護衛隊。”
“啊?”小東西震驚地張大嘴,“這也太不合理了吧?”
“說說哪裡不合理。”
“即便是海上國家,民眾總不是在海上飄著,也是生活在陸地上,對吧?”
“嗯。”
“這就是了。”朱翊鈞理所當然道,“一個國家不可能隻有外患,沒有內憂,要是沒有強大的陸上軍隊……百姓造反,國王如何應對?”
李青怔然,繼而含笑道:“你這個問題問的很好。”
小東西得意地昂起臉,靜等下文。
“主要是國情不一樣。”李青沉吟著說,“我們這邊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有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正所謂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可那邊的人卻沒有這個意識。”
“為什麼啊?”
“因為我們這邊的皇帝,我們這邊的朝廷,太顯眼了,還有就是生活在這邊土地上的人,太好鬥了。”
“先生你再說明白點兒些,我還是不理解。”
李青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帝的,世人心中都有一個觀念,隻要打進京城,隻要推翻朝廷,殺了皇帝,自己就可以做皇帝,就可以得到這一切……朝廷就在京師,皇帝就在皇宮……可以說,造反的路線根本不需要規劃,一直都是明牌。”
“還真是這樣……西方不是這樣?”
“不是!”李青說道,“大明很大,可百姓都知道京師在哪兒,皇帝在哪兒,西方卻不是這樣,雖然疆域遠不如大明,可真的有許多民眾不知道,對西方的民眾來說,他們的敵人隻是貴族。所以他們即便造反,也隻會砍剝削自己的貴族,而不是砍國王,推翻王朝。”
朱翊鈞蹙眉道:“這不對呀。就算如先生所說,隻要民眾造反成功,乾翻了貴族,打破了固化的階級,眼略認知自然而然會提上來……為何不更進一步,去爭著做國王呢?”
“這就涉及到了另一個問題——君權神授!”
“啊?”小家夥更不理解了,“我們也是啊,這有什麼區彆?”
“當然有,且區彆很大。”李青說道,“我們的君權神授,更多隻是當權者的口號,是皇帝自己給自己提供的合法性,其實,並不能取信於人。”
小東西瞪大眼:“你說……天下人不信?”
“當然不信,至少,有些能力,有些見識的人,不信。”李青說道,“就說祖龍吧,六合一統,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皇帝,對天下的威懾力夠足了吧?可又如何……”
“年輕氣盛的霸王項羽敢說:彼可取而代之。”
“人至中年卻還隻是個泗水亭長的劉邦,也敢說:大丈夫當如是也。”
李青說道:“要是人人都相信君權神授,又怎會有改朝換代?要是人人相信,太祖何以立國大明?”
小家夥傻眼,有心反駁,卻無言以對。
末了,不服氣道:“咱們這邊的人不相信,他們那邊的人就相信?我不相信他們會相信!”
“你信與不信,人家都相信!”
“為啥?”
“宗教!”
李青說道,“道教也好,佛教也罷,包括明教,在皇帝麵前,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麵前,統統都要讓步,一邊涼快去。我們的政權結構,從來都是一竿子插到底,西方卻不同,教廷,教皇的能量、話語權,不是一般的大……”
“這麼說……製度上,人家要比咱們先進了?”
“非也。”李青認真道,“咱們更好。”
“哪裡好?”
“好就好在……當仁不讓!”
“當仁不讓?”
“當仁不讓!”李青說道,“朝廷就在這兒,皇帝就在這兒,迎接任何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