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解也是老油條了。
這些年能在沈棠身邊地位穩定,全靠那副七竅玲瓏心。雖無顧池讀心的本事,卻能靠著經驗將沈棠心思揣摩個七七八八。沈棠讓他乾的事情,他猛猛去乾,不用鳥任何人臉色,因為他清楚沈棠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沈棠不讓他乾的事情,他堅決不碰一下。
聽話,識趣,才有可能跟著吃肉喝湯。
不知情的人聽了,多少會覺得徐解行為過於諂媚——徐解怎麼說也是個讀書人,怎麼能對沈棠為代表的強權折腰?不少士人就拿這事兒抨擊他,說他如何趨炎附勢,如何附翼攀鱗,清流圈子不是很喜歡他。對此,徐解一點兒不關心,甚至覺得這非常可笑。
他甚至敢篤定——
這幫子清流都不是各家主枝。
但凡他們替一大家子前途操過心,整日殫精竭慮,被柴米油鹽折磨,或者入仕爬上一定高度,根本不會說出這種話來。隻有在職場各種碰壁才能明白有沈君這樣的老板是多麼幸福的事兒。沈棠在徐解眼中等同於ATM機——給乾多少活,對方一個子兒不少給你準時準點吐出來多少回報,逢年過節還會給高額福利,地位、俸祿、名聲,該給的都不會缺斤少兩。
要是還品不出她的好,那就去看看吳賢。
徐解當年跟著吳賢,那可是掏心掏肺掏錢包投資啊,結果有點兒分紅都輪不到他。即便僥幸輪到他了,也不是徐解最想要的那些。
康國建國,徐氏水漲船高。
河尹郡大族,徐氏子弟在全國都吃得開。
國內有什麼名師大儒,徐氏子弟去求學總能得到重視,即便人家門檻高不肯收也不會擺臉色,更不會拿徐氏商賈起家的跟腳說事。
試問,這樣精神物質都給到位的主君,徐解為什麼不珍惜?揣摩上司心思不正常?
這群清流不揣摩是因為他們不想嗎?
他們出仕也隻能從地方做起,一點點往上升,從地方到王都,再往上奮鬥才有上朝議事麵君的資格。徐解有機會揣摩君主心思證明什麼?證明他見到君主的機會非常多。
那幫整天酸言酸語的士人怎麼懂他幸福?
不過——
徐解今天幸福不起來。
不僅幸福不起來,他腦海還在不斷盤旋“要死了要死了”幾個大字,緊張得額頭在冒汗,手指在發抖。彆問為什麼緊張,問就是主上交代的差事要砸了,他在想用什麼姿勢請罪能少挨一頓臭罵。帶給他精神壓力的主謀——戶部尚書荀貞,此刻就在他背後。
徐解:“……”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應該在西南坐鎮的尚書大人會跑回王都?偏偏還是這個時候!
荀貞挑眉:“府衙都還沒用上冰鑒吧?”
鳳雒這會兒還沒入夏呢。
徐解又是個文心文士,雖說修為不算多高深,但用文氣達到寒暑不侵的程度還是沒啥問題的。天氣不熱,他徐文注怎麼瘋狂冒汗?
嗬嗬,是心虛了嗎?
他淡定伸手,掌心覆蓋徐解蜷起的手指。
徐解瞬間冒起一大片雞皮疙瘩,冷意直衝天靈蓋,恨不得原地跳起來躲開。不過這些都是他腦子腦補的,實際上是慌得渾身無力。眼睜睜看著荀貞用不大力氣將他手指一根根掰開,整個過程沒什麼強迫,卻能讓徐解呼吸幾次暫停。終於,紙條被荀貞撚起。
他期期艾艾:“荀、荀尚書,不可。”
荀貞乜了過來:“不可?”
語氣帶著幾分玩味。
“這、這是主上密……”徐解緊張吞咽幾口口水,說話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虛。
他說得太遲了,荀貞已經將紙條展開。
徐解絕望地閉上眼睛。
大家都是文心文士,自然清楚文心文士視力有多好,隨便掃一眼能記下所有內容。所以,荀貞隻用一眼就能看到紙條上的內容。
徐解仿佛犯了錯,低頭去看腳尖。
不敢想主上打仗回來要怎麼處置他。
良久,荀貞嘴角溢出一聲輕笑。
短促音節成功激起徐解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他忙道:“荀尚書千萬不要誤會,下官也是剛剛收到,連人手都還沒湊齊。下官想起來還有瑣事在身,這事兒不如交……”
荀貞隻是將信紙丟還給他。
雙手攏進官袍寬袖之中,一本正經:“你這是哪裡的話?本官什麼都沒有看到!隻是昨日做了個夢,夢見主上在夢中握著本官的手,憐憫國庫拮據,心疼戶部巧婦難煮無米之炊,欲托橫財!這才過來跟文注你打聽。主上將此事交給文注,自然是信任你能力。文注一定會將這批財物,安全帶回來對吧?國庫近來缺錢,文注行動可要快些。”
荀貞說得鏗鏘有力。
要是徐解不了解戶部尚書死要錢的嘴臉以及主上缺錢缺瘋的現狀,他真會相信啊。
君主在前線乾仗還不忘托夢給臣子錢財,這橋段要是寫進史書,不知道會被後世歌頌多少年。徐解張了張嘴,半晌也吐不出一個拒絕的字。他開罪不起沈棠,同樣也開罪不起荀含章。彆問,問就是荀含章如今算他上司。
縣官不如現管。
徐解口中苦澀不已。
無數次後悔自己怎麼從禮部這個清水衙門跑到戶部,難道是因為撥算盤有癮頭嗎?
待在禮部,有秦禮罩著他能橫著走。
待在戶部,沈幼梨都無法撈他上岸。
徐解拱手道:“下官領命。”
荀貞聞言,笑靨如花,非常滿意徐解的知情識趣。嘖嘖,還是跟聰明人打交道更加舒心啊,連帶著心情都陽光了不少。徐解擦擦額頭虛汗,好奇詢問荀貞怎麼返回王都。
要是知道荀貞在,他說什麼也不會在戶部拆這封密信,不在這裡拆就不會被撞見。
主上的私房錢也不會被荀貞吃進國庫。
徐解不提還好,他一提,荀貞臉色就沉下來:“哼,還能是為什麼,還不是姓崔的礙眼?不見他乾多少活,開口要錢倒是利索。”
徐解一聽就知道荀貞口中這個“崔”是誰。
西南地界能讓荀貞都吃癟的“崔”,數來數去就一個崔止了,崔氏家主,同時也是西南眾神會分社的主社。荀貞可以不鳥崔止前麵的身份,但後麵這個不得不提高重視。
一開始,沈棠命令褚曜跟崔止坐鎮西南。
褚曜主外,崔止主內。
警惕西南大陸跟中部大陸接壤邊界防線。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啊。
中部盟軍這邊來勢洶洶,沈棠果斷將褚曜調走,也借此讓荀貞坐鎮後方。荀貞關鍵時刻能派上大用場是真,但沈棠這邊赤字嚴重也是真,上一筆赤字還不知多少年還清。
荀貞為此氣悶了好幾日。
憑什麼康時都能上,他就不行?
生氣歸生氣,但打仗就是打後勤,康國此次目標還是中部盟軍,大概率要一口氣打穿對方才能停下腳步,後勤補給線會拉長。荀貞要是不在,沈棠也不能完全放心下來。
徐解倒是有本事,但缺了幾分全局眼光。
算來算去,荀貞還真不能上前線。
這段時間都在西南那邊奔波。
至於崔止開口要錢什麼的……
西南分社雖無中部分社那麼黑深殘,也沒後者那麼逆天人脈底蘊,但畢竟是人才交易市場,崔止朋友圈也是能撈上來幾個靠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