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擇址定都也是有講究的。
問題既然擺到沈棠的跟前,便意味著眾人心中各有目標。沈棠也不跟他們墨跡,直接開門見山道:“說說吧,都有什麼好的推薦?”
槍打出頭鳥,誰也不敢先開這個口子。
第一個地點很大概率被眾臣狙擊。
良久,有個麵生的白須老臣出列道:“臣以為,古之王者,擇天下之中而立國。主上能成前人不能成之壯舉,定都也該擇中而立。”
沈棠蹙眉:“你是說定在中部大陸?”
康國誰不知道她對中部大陸印象最差?
此地依舊盛行“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家世本位,隻是這兩年被康國打得元氣大傷,嘚瑟不起來。沈棠從此地擢用人才都要慎重再慎重,生怕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康國定都這裡?
沈棠直言不諱:“我其實不太樂意。”
提議的老臣垂首冒冷汗。
他不是不知道沈棠的偏好,隻是康國朝中沒多少中部大陸出身的文武——康國不喜中部地區風氣是一點,中部各家骨子裡對康國草莽出身看不上眼也是一點,他們也不認為中部官員會被長久排擠在權力中樞之外——不管以後局勢啥樣子,眼下是真沒幾個同盟啊。
誰都會向著自個兒的祖籍。
也都希望定都能定在自個兒老家。
這時候不就看誰說話更加有分量麼?
除了康國老臣,其他新臣與沈棠相處時間不長,對她脾氣還不太了解。當聽到沈棠毫不委婉地說出“我其實不太樂意”,他們心下都傻眼了——地域歧視,演都不演了是嗎?
這話傳出去,中部士人還不逆反掀桌了?
沈棠手指點著桌案,冷冷道:“倘若今日談的話傳出去這堵牆,諸君該知道如何。”
她不管自己說了什麼。
但她這些話傳出去就是嘴碎者不對。
群臣紛紛拱手打包票。
他們就算大晚上睡覺也不敢說夢話將內容泄露出去。一個個嘴上說得比唱得好聽,心裡怎麼想,就隻有天知地知他們以及顧池知了。
沈棠下一句打上地圖炮後的補丁。
她給中部大陸挽尊:“擇中而立,非無其善,然中部局勢混亂,賊寇蜂起,戰禍頻繁。若要在此定都,無異於樹旗以召賊子,王都豈能安定?昔年盟軍賊子於各地堅壁清野,致使田疇荒蕪,生民凋敝,餓殍盈路。今若定都於此,怕適得其反,非明智之舉。”
簡單來說就是這個地方治安太差了,經濟也被中部盟軍自己搞崩潰了,難民外逃導致人口大量流失。在這裡定都的建造成本太大,沈棠想了想國庫的赤字賬單表示不太行啊。
不選中部大陸不單純是她不喜歡。
這些挽尊的話就是遮羞布。
在場明眼人誰不知道遮羞布後麵是什麼?
跟著,第二人出列,道:“若要定都,當擇一處依托險峻山脈為屏障,控扼要衝。”
擁有這樣天然優勢的地方不多。
隻要主上再問一句,他就能順理成章推銷自己的祖籍老家。萬萬沒想到,這群磨合不太好的同僚最擅長的就是拆台。錢邕道:“笑死,聽說過關上大門防外敵,沒聽說過待在自己家還要到處裝大門的。你依托山脈當屏障,準備防誰?防花廳的人攻打後院臥室?”
山脈以內是自家的。
山脈以外也是自家的。
定都再考慮地勢有什麼用?
退一萬步說——
錢邕笑嗬嗬道:“諸君真要防範於未然,區區一道山脈,現捏一個就行,何必大海撈針找這麼一個地方再搬過去定都?這不費錢?”
眾人:“……”
確實哦,山脈可以現捏的。
康國現在也有不少實力超群的武將,讓他們搬山倒海,建造一道地形屏障並非難事。
錢邕這話也將第三人想說的話堵住了。
第三人是提議定都地點要重視水源供給。
也就是水係發達的地方。
按照鳳雒城的常住人口推算,未來的新都城規模隻大不小,常住人口破百萬不難。百萬人口的用水壓力可想而知有多大,定都自然要定一個水源豐沛,水係四通八達的地方。
嗯,可以考慮一下他老家西南大陸。
幾個西南籍貫同僚都準備互相聲援了。
錢邕這話讓他無從開口。
暗暗給崔止使眼色,崔止仍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也不知道在走神想什麼鬼東西。
水源豐沛的,可不止是西南。
東南這邊也不是不行。
曲國這些年建設不如西北康國,但本土也多年未有戰火了,民生水平在舊主翟樂治理下恢複尚可。若要定都,擇定在曲國舊地就行。建造成本低,人口多,水源豐富,交通也算便利,既沒有中部大陸家世本位的糟粕,也沒有西南還未消滅的邪教殘餘,非常適合。
為什麼沒人提東北?
自然是因為在場就沒有東北籍貫的,他們也不能將都城定在還未打下來的彆人家吧。
(:з」∠
一直沉默的崔止默默甩出一個數據。
東南大陸這兩年五六七月被颶風光顧的次數,每次颶風作祟,泄洪壓力一大,地勢略低一些就成了一片汪洋。翟樂也有勤勤懇懇治水啊,奈何收效甚微,老天爺不給他麵子。
要是定都曲國境內——
嗬嗬,王都十年要被淹個七八回。
若要定都,還是要考慮地勢偏高地區,泄洪淹不到,颶風打不到的。崔止沒有開口推薦自個兒的老家,自然是因為西南大陸不僅有颶風,一到夏季還悶熱,還有巴掌大蟑螂。
說起蟑螂,貌似主上還被蟑螂正麵嚇過。
她說著群臣自由提議,實際上就沒考慮過西南東南兩個地區,實在是地理不占優勢。
不一會兒,又有臣子提議考慮人口分布。
哪裡人多就在哪裡定都。
若定都人口少的地方還需從彆處遷人,勞民傷財,遷徙路上容易造成黎庶大量折損。
“論人口,鳳雒人口該是榜首。”
群臣:“……”
鳳雒哪裡隻是人口第一啊,經濟也是當世第一,交通四通八達,治安良好,附近水係也被主上梳理了又梳理,多年不曾發生水患。那可是主上白手起家,經營打扮的老家啊。
這個王都是非遷不可嗎?
沈棠也想問,這個家是非搬不可嗎?
討論結果還是要搬。
鳳雒能輻射地區有限,至少東南跟東北兩地不行,中間又隔著一個沒有徹底臣服的二五仔中部。群臣商議了又商議,最終擇定在一處離三地距離差不多的地方。此地中下遊是一片遼闊平原,正常來說很適合農耕,可也恰恰因為這優點導致這片地方勢力更迭頻繁。
頻繁的時候十年換三五個政權。
大片土地荒廢,原先灌溉平原的河水也被諸國截留,踐踏地亂七八糟。沈棠預備重新梳理建設,開掘疏通河道,恢複正常漕運。沈棠道:“原先的名字,我不喜歡,要改。”
秦禮還以為這活兒會給禮部。
畢竟主上在取名這塊不算多好。
然而沈棠不按常理出牌:“既然舊都城叫做鳳雒,那麼新都城便取為凰廷,咋樣?”
群臣:“……”
摸著良心說,不咋樣。
新人也看出來主上取名確實不咋行。
從年號的元凰到延凰,再到王都的鳳雒與凰廷,這個取名方式過於偷懶了。一個王都新地就找了一個上午,光祿寺臨時搞的廊食還包了藥芹抄手,今天菜譜是哪個孫子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