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諸國自然是一片哀聲載道。
各國惶惶不可終日。
翟樂道:“你也不怕他們破罐子破摔?”
他知道沈棠不好對付,但東北諸國不知道啊。他們多半以為康國就是加強版的曲國,沈幼梨也是脾氣略微差一些的翟笑芳。人性都是如此的,敵我差距不大的時候滋生野心,差距大到雲泥之彆才會折下腰肢,認命俯首稱臣。
東北諸國顯然還沒形成正確認知。
沈棠:“那讓他們摔,我不攔。”
再怎麼蹦躂也不可能成功了。
她不太喜歡乾仗,但不代表就怕了乾仗。
沈棠在奏本上回複了幾條意見,隨手放一邊晾乾墨跡,餘光捕捉到翟笑芳將她桌上荔枝吃得隻剩幾顆,她氣得額頭青筋一跳一跳。翟樂敏銳捕捉到殺氣,猛地戒備,正對上沈棠蘊含怒意的眸子。他意識到什麼,神色訕訕卻沒將手中荔枝放回去,而是果斷咬一口。
口齒含糊又理直氣壯道:“我不是看著它快壞了,好心替你處理?浪費了多不好。”
荔枝這種東西,翟樂是沒少吃的。
東南大陸也有適合荔枝生長的土壤環境。
不過以往隻能吃應季荔枝。
他也是意外得知沈司農送來上百車的荔枝,於是揣著碰運氣的想法來找沈棠,沒想到她桌上果然有幾盤還掛著葉子的荔枝。這些荔枝都經過精挑細選,每一顆都是大小均勻。
一顆便有嬰兒拳頭大。
本以為這違反節令的荔枝滋味不太好。
誰知味道清甜,果香馥鬱,越吃越上癮。
“我也命人給你送去了一筐。”
翟樂沒必要過來跟她搶。
“唉,一筐哪裡夠分?”
沈棠:“……”
翟樂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歎氣道出了真正目的,他這次過來不光是為了蹭沈棠的特供荔枝,也是帶著“任務”。這個任務也跟荔枝有關係,往大了說還可能影響地區穩定。
沈棠:“這般嚴重?”
翟樂道:“這年頭就業難啊。”
沈棠可沒有全盤接納曲國的班底,挑挑揀揀辭退了近半。這些人雖有資格拿到康國承諾的N+1補償,可康國國庫吃緊隻能分期,三年給完。明麵上來看,養家糊口是沒問題,可誰家就七八口人啊?十七八口都打不住呢,更彆說伺候人的仆從仆婦。偏偏康國的土地政策又對這幫人極其不友好,他們按人頭分田根本維持不住以前生活水平的十分之一……
目前還能吃老本撐個幾年。
族中子弟也能尋求其他出路發展。
但這些辦法都不能立刻緩解麵臨的問題。
翟樂認真道:“作為朋友,我自然相信你的選擇是對的,但你也要站在人的角度看待人性中的自私自利。一旦被損傷了利益,他們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不要將人逼太緊。”
沈棠不可能在土地政策上給他們特權,這樣動搖的就是整個康國的根基,但也不能讓他們感覺窒息。這些人就好比被狩獵的野獸,繩索拴在他們脖子上,不能一下子勒死了。
最好的辦法還是一點點循序漸進。
溫水煮青蛙,一點點煮熟。
翟樂單指略微用力,手中荔枝殼輕鬆裂開,露出裡麵飽滿晶瑩的果肉,他很享受汁水在口腔爆開的感覺:“若你不想殺他們,那就要給他們一點喘息空間,免得狗急跳牆;若你沒有商議餘地,那就果斷取了他們性命,彆給他們背後刺你一刀的機會,徒增煩惱。”
快刀斬亂麻。
沈棠道:“要是我打算將他們逼上絕路,何必允諾俸祿補償?這不是脫褲子放屁?他們的意思是什麼?我先聽聽,答不答應再說。”
怎麼還跟荔枝有關係?
翟樂:“他們知道司農寺這些年弄出來不少果蔬,又不論季節,便想著操作一番。”
這個季節弄出荔枝就很離譜啊。
那些迂腐酸儒想著勞民傷財,以為康國耗費巨大人力物力建造暖房,以滿足君主的口腹之欲。不過,那些人的第一反應卻是計算其中經濟如何,市場如何,有無牟利的餘地。
隻是他們如今在新朝沒有話語權。
不得已,便選出代表找舊主翟樂哭訴。
趁著康國還未徹底消化曲國、站穩腳跟的功夫,他們這些訴求會被正視,要是再過個兩三年,那真是黃花菜都涼了。沈幼梨哪裡會忌憚一幫沒有權勢沒有兵馬,僅在地方有影響力的世家豪紳?此事,宜早不宜遲。於是,沈棠桌上的荔枝就遭到翟笑芳的無情禍害。
沈棠訝異:“隻是這樣?”
翟樂:“他們也不敢求太多。”
多了沈棠也不肯給,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沈棠斟酌一會兒:“司農寺與戶部這邊確實有些合作計劃,準備根據各個州郡自身優勢針對性普及不同作物。隻要能將官道打通,州郡互相串聯,以武卒的效率,即便是荔枝這種不易保存的水果,也能運送到各地。再遠一些的地方,可以製成果乾再進行銷售。”
不僅是荔枝,其他作物也是一個道理。
翟樂好歹也是當了十多年國主的人,根據沈棠這番話的提醒,他便能輕鬆舉一反三。
“難怪,你對造橋修路這般執著。”
讓一地作物發揮出更大價值,運輸就是重中之重,本地不值錢的玩意兒,運去彆處身家就能翻上幾倍甚至十幾倍。找翟樂的那幫人也是嗅出什麼,這才急著過來搶一個機會。
亂世血雨腥風靠拳頭謀生,但現在已經不是亂世了,他們的生存法則也要跟著更新。
他們沒什麼經驗,但康國有啊。
康國鼓勵什麼他們乾什麼,總不會出錯。
“既然知道,你就彆天天摸魚偷懶了。”看著桌上沒處理完的奏本,沈棠有種作弊的衝動,礙於天道在盯著,她隻能忍下來,“你領著武國公的俸祿,也好意思天天躲懶?”
翟樂直呼冤枉:“你不能沒看到我乾活的樣子就認為我沒有乾活,這太不公正了。”
他也是有在忙的。
隻是沒有沈幼梨那麼忙罷了。
(:з」∠
司農寺為什麼搞荔枝了?
沈稚兩年前研製了新的香膏脂粉,一經上市便銷售一空——西北大陸環境不適合荔枝生長,哪怕是權貴豪紳也嘗不到新鮮荔枝,對荔枝氣味濃鬱的香膏脂粉自然稀罕。沈稚跟徐解催了好幾回,原材料供應一直提不上來,質量也不高,她一怒之下便決定自己解決。
扭身去找林風幫忙。
她與林風打交道頻繁,二人關係極好。
這麼點兒忙,林風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便有了一座山的荔枝反季節大豐收,沈稚命人收了,湊了百車給沈棠送來。朝中文武也都分到了一兩斤,嘗了個鮮。沈稚初衷是為了給自己的生意提供穩定的原材料,但沈棠看到的經濟效益卻不止如此:“儲藏、保鮮、運輸,若能都解決了,乃黎庶幸事。”
荔枝多產於南部。
而南部又都是康國掌控相對薄弱地區。
隻要讓黎庶過上溫飽日子,不愁萬民不肯歸心,沈棠也就不用擔心本地那些蠢蠢欲動的歹人挑撥離間了。黎庶或許大字不識,但隻要讓他們知道誰能讓他們吃飽肚子就夠了。
沈稚倒是沒想到這些。
她的文士之道加上林風的幫助,讓她從不為果蔬發愁,應季不應季,隻要符合她文士之道條件,她想吃都能吃到。過慣這種日子,時間一長就容易忘記其他人沒她這般自由。
這些背後可都是商機啊!
時光飛逝,匆匆又是數月。
次年,延凰元年。
這數月功夫,沈棠基本停留在中部地區,一邊處理層出不窮的動亂,一邊監督此地開荒進度。中部盟軍堅壁清野,不僅毀庶民房屋充做軍需,還將田地焚燒殆儘,毀掉糧種。
萬幸,這個不科學世界存在超自然力量。
以林風為首的農家弟子就沒歇過。
最後統計,因饑荒而死的人不足三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