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還要上朝,林風並未喝多少酒。
那種歡喜情緒卻比酒精更上頭。
她沒想到主上還會專程給自己私下擺慶功宴,這次賬單主上付四成,老師也付四成。
“剩下兩成誰出?”
沈棠道:“自然是公義啊。”
同僚為他的文士之道圓滿之路儘心竭力,讓他付點錢咋了?欒信家中還有一個擅長打理的賢內助,沈棠不用掐算都知道這廝的經濟比自己寬裕,便硬生生從他嘴裡摳出兩成。
林風:“……”
怎麼也沒想到買單的人會有欒信一份。
聽著有些離譜,但仔細一想又很有道理。
沈棠一手勾過林風脖子:“今日令德才是主家,該吃吃該喝喝,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還有大朝呢。”
“怕甚?實在醉得起不來讓化身點卯。”她自詡是開明君主,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扣下屬全勤獎勵的,哪怕是化身點卯也算是成功。
林風:“……”
這話聽著有些道理。
就是起居郎的臉色不太好。
直到夜色漸沉,喧鬨這才慢慢停下來。林風帶著一身酒氣,並未踩著屋頂跑回家,而是騎上一匹馬晃悠悠回去。王都投入使用已有四年多,隨著人口不斷湧入,入夜後也彆有一番人間煙火氣,不似延凰元年的空蕩清冷。林風一邊享受夜風拂麵,一邊運轉文氣化去體內多餘酒液,冰涼氣息立時驅散腦內些許昏沉。
回到家門口,司閽急忙上前牽馬。
“家長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今日有些開心。”
進了家,她發現今日人還挺齊。
曾祖父左手帳冊右手算盤,廳內燈火映出他微蹙的眉宇,父兄則坐在廳內兩側,四叔托腮走神。林風一進來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
曾祖父放下手中事務。
“你怎滿身酒氣?”雖說今時不同往日,可老人家潛意識仍覺得女郎醉後夜行危險,隻是關心的話配上他的語氣,聽著更像在盤問。
“今日有喜事,便與同僚多喝了幾杯。”
曾祖父沒有多問,隻是讓人煮了醒酒湯。
林風道:“孫兒已經化去酒意。”
醒酒湯喝不喝都沒意義。
曾祖父歎氣:“是我又忘了。”
林風餘光掃過父兄幾人,不動聲色打聽起來。她還好奇女使說的有人上門說親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郎,相看結果又如何。曾祖父搖頭:“這事先不提,你可有中意的?”
林風傻眼。
怎麼催到她頭上了?
“孫兒想以事業為重,暫無兒女之情。”
曾祖父作為過來人,他最懂這些話術了,根本不上當:“有進取心是好事,可府上也該有個正經賢內助幫你打理上下,其他的不說,每月給府上下人發月俸,也不能回回都讓老夫代勞。令德,你在朝中砥節奉公,難免有各家往來的瑣事,這些也需要個人替你出麵做了。總不能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豈不耽誤?”
王庭自元凰元年始,便在摸索推行各種新政,其中一項便是廢除奴籍。各家各戶家中仆從仆婦放歸自由身,可這些主家又離不開人照顧,隻能重新聘用。聘用則需簽訂契卷,給予薪酬,薪酬標準還是官方那邊定下來的。主家給的薪酬隻能比這個高,不能比它低。
這些瑣事,這幾年都是他老人家在做。
林風想到老師當年透露的其他未來走向,有些頭疼。好在她才是當家做主的人,鐵了心不考慮,其他人也不能拿她怎麼著,更不可能替她拿主意。林風有這底氣,她哥哥林純就不太行了,成了曾祖父重點關照的對象。一家四人坐這裡等林風來也是想她拿個主意。
林風驀地看向大兄。
林純這幾年擺脫了同僚霸淩以及經濟困窘,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舒展了不少。隻是性格使然,他並不是個有棱角的人,再加上那張十分精彩的臉,坐在那兒活似女媧捏的瓷人。
還是精品小瓷人。
林純被林風看得不太自在。
林風又看向父親:“女方什麼人家?”
林父:“……”
這事兒說來話就長了。
先說結論,相親這事兒黃了。
女方家中小有積蓄,其父親早年曾是折衝府府兵,後因受傷回鄉經營,有了點起色才來王都落腳,順便也排隊等王庭對老兵的福利治療。女方對林純這張臉一見鐘情,甚至主動上門來說親,但女方父母對此不樂觀——不提林風這個妹妹,林純自己在地方政績再怎麼普通也不是他們這種人家能高攀的,更彆說他們夫妻倆也不打算讓女兒遵循舊製婚約。
林父他們也不是刻薄之人。
雙方各說了好話,反而相談甚歡。
席間談及的內容讓林父萌生一些想法。
這些想法,他想讓林風幫忙拿主意。
林風道:“阿父請說。”
“你說你兄長贅出去如何?”
開口就是王炸,炸得林風以為自己酒沒醒。她瞠目看著林父,又驚悚看著大兄林純。
不是,這對嗎???
曾祖父糾正:“不是贅,是合婚。”
“……兄長這種情況也不用合婚吧?”
康國這個國家年輕有朝氣,每天都會有新事物誕生,所謂合婚早有其生長土壤。傳統婚嫁便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贅婚則是傳統婚嫁的顛倒版,女大當婚男大當嫁。在以前那個局勢混亂、新生兒多夭折的世道,力量強勢一方占了主動權,一男多女可多生育子嗣。
如今又是另外一個局麵。
力量強勢一方多了女性武者文士。
一開始數量少,各家各戶都有自己的解決方式,彼此談不攏也能慢慢談。如今數量多了起來,再加上第一批女性武者文士誕育子嗣,人們發現一個問題——生育負擔小了,目前還沒聽說哪位女性武者文士因生育而亡。隨著醫家發展,幼兒存活率也是年年創新高。
於是,家中女性有修煉天賦的人家徹底拒絕了傳統婚嫁模式,甚至連贅婚也不樂意。
這就要提到兩年前一樁舊案。
案子不複雜,地方有戶人家上京告禦狀。
不滿縣府判罰,告到了郡府,又告到州府,仍不滿判罰又告到了王都。原告是一四十多的婦人,被告是原告的贅婿以及兒子女婿。婦人年輕時招贅,沒想到孫兒出世之後,贅婿與兒子便商議讓孫子改姓贅婿的本家姓。婦人家中已無父母兄弟姊妹,自然獨木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