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還是要想辦法將褚無晦拉下來。”
夜深人靜,燭光順著窗漏落在水麵。
斑駁光影隨著水麵搖曳,月光也映出寥謙小半張慘白的臉,任憑誰突然聽到這麼勁爆的“秘密”也無法鎮定。他腳步一停,脊背瘋狂冒著冷汗,想著趁寥嘉發現前先走一步。
還未來得及付諸行動,他便與一雙視線對上,寥嘉神色如常衝他招手:“你愣在外頭作甚?進來吧,外頭怪涼的,彆凍了我的花。”
寥謙:“……”
他低頭看著懷中鮮嫩欲滴的牡丹花,嘴角抽了抽,懷疑自己剛才聽到的內容是幻聽。
寥謙硬著頭皮端著東西進去。
寥嘉:“這種小事讓下人做就行。”
“舅舅生辰不是快到了麼?”
寥嘉好笑著放下棋譜,笑著調侃道:“既然知道是我生辰,你準備送這些打發了?”
寥謙一看他笑就錯開了視線。
也不怪他反應大,而是這麼多年還沒習慣。他這個便宜舅舅一笑,他下意識就擔心對方準備陰死誰,那股子奸佞巨貪氣質就撲麵而來。這回配上剛才聽到的內容,他心抖啊。
“自然不止如此,隻是現在揭秘驚喜,舅舅大壽當日就失了驚喜了。”寥謙將懷中那一束牡丹花放入瓶中養著,保證明日舅舅簪花裝飾還是新鮮的。他為了寥嘉的壽辰,還真耗費了不少心思,掏出半數的私房錢跟司農卿沈稚定製獨一無二的牡丹,白得五顏六色。
寥謙今天去看過。
那株牡丹仍含苞待放,司農卿說壽辰那天應該能綻放。最外的花瓣珠光璀璨,流光溢彩,不知盛放之後會如何奪目。寥謙這樣的粗糙性格都一眼鐘情了。他無數次在內心感慨司農卿的文士之道好用,朝中百官的園藝珍卉可都是找她下定的,合理合法賺盆滿缽滿。
這株耗費半數私房錢的牡丹價格不低。
還是用寥嘉的麵子才讓司農卿答應加急。
寥謙將寥嘉今日摘下的花放入囊中,預備待會兒喂魚——寥嘉平日對鮮花的消耗也不小,每天簪花都要用最新鮮的,晚上梳洗摘下,或裝在囊中葬入後花園,或碾碎了喂魚。
“你夫人身體可還好?”
寥謙道:“醫士看過後好多了。”
他當年是頂著寥嘉外甥的身份說的婚事,夫人出身極好,夫妻倆成婚後一直沒有爭吵矛盾。縱使一開始沒什麼感情,多年相處下來也感情深厚。他的夫人對便宜舅舅寥嘉很尊重,有時還會親自去司農卿的花園摘花。這次病倒也是因為摘花回來路上不慎染上疫病。
寥嘉頷首:“那就好。”
按照以往的流程,舅甥說完這些日常對話,寥謙就可以告退了,今日卻是磨磨蹭蹭。
寥嘉:“還有事情?”
寥謙道:“舅舅,您剛才說的話……”
寥嘉回想自己說過什麼,揚唇笑道:“你說我要拉褚無晦下來一事?怎麼,對你舅舅我沒有信心?擔心我扳不倒他,害怕連累你?”
寥謙的心肝顫了顫。
燭火搖曳間,便宜舅舅的笑容更陰冷了。
簡直比梨園那些奸臣專業戶還專業。
梨園演員是演的,可他舅舅可能是本色出演?寥謙嘴巴張張合合,吞吞吐吐說不出完整下文:“不是,隻是不解……舅舅跟褚令關係融洽多年,為何突然就生了齟齬了……”
寥嘉也沒繼續逗弄他的心思。
“沒什麼齟齬,隻是兩句牢騷罷了。”
寥謙:“啊?”
寥嘉道:“主上一向把臣子當牛馬用,這個褚無晦更是把左右仆射當騾子使,自己不是拍拍屁股去過年假了,便是尋了外出的差事,尚書省的活兒全都丟給我跟林令德……”
關鍵是人家這麼乾還有正當理由。
你說氣不氣人?
寥謙:“……”
這就是舅舅想要將褚令拉下馬的原因?
對於一個官職勉強勾上上朝及格線的鹹魚,寥謙不是很懂這些開國元從的恩怨情仇。誰會因為上司讓自己當牛做馬就萌生將上司挑翻的念頭啊?反正他這些年都沒這麼想過。
不對——
寥謙注意到一個古怪細節。
褚令時常往外跑是真的,作為輔佐尚書令的左仆射忙也是真的忙,可自從卷王林風在延凰四年文士之道圓滿,出任右仆射之後,舅舅就沒有那麼忙了,至少假期都是正常休。
有壓力都是左右仆射一起扛(:з」∠
抗壓能力上升了不止一個等級。
跟刑部以及年底的戶部吏部相比算輕鬆。
寥謙表情過於直白,寥嘉一眼就看穿:“我對文士之道有了進一步的感悟,隱隱約約快要摸到至臻門檻,這時候更要時間靜心參悟。褚無晦的文士之道是一步至臻了,我還沒上岸……這種時候他不得好好關愛一下同僚?”
例如好好待在尚書省辦公什麼的。
寥謙:“……舅舅有至臻體悟了?”
這個消息不可謂不震驚。
文士之道圓滿儀式一向刁鑽有難度——典型例子如可憐的吏部尚書欒信,他至今還未湊滿圓滿儀式所需名額,圓滿儀式都這麼難了,晉升至臻肯定隻會更難。自家這位舅舅居然有了進一步感悟,即將摸到至臻的門檻?寥謙看向寥嘉的眼神都帶著說不出的敬佩……
仿佛在膜拜一尊神。
寥嘉點頭:“嗯。”
寥謙咬著手指:“這樣啊……”
尚書令如今不在凰廷,尚書省能主持大局的就是左右仆射。右仆射林風隸屬於農家,康國如今推廣的各式高產糧種都離不開她,她的工作重心也在這方麵,有多餘精力才會幫助左仆射分擔。從這個角度分析,尚書省真的離不開他舅舅,但他舅舅的至臻也很重要。
“這事兒不能找主上商議?”
“還未來得及跟主上開口……”其實是他不知道要不要開口,他隱約有種預感,他的至臻之路可能不那麼順暢,寥嘉仍在權衡利弊。
寥謙給出了主意。
“其實,有個人或許能幫舅舅。”
寥嘉來了興致,這個便宜外甥不似其母那麼機靈,但也好在沒學著他父親刻薄寡恩、一肚子壞水,屬於典型的胸無大誌。沒想到對方有一日能給自己提建議:“你說說看。”
寥謙道:“找吏部欒天官啊。”
準確來說是找吏部尚書欒公義。
要是舅舅能完成至臻,欒信可是直接受益者——也不知是和平年代消磨人意誌,還是其他原因,圓滿文士之道一直湊不齊九十九個。欒信想要圓滿,隻能從另一個條件入手。
九個至臻文士之道。
九個跟九十九個,數量不是一個量級。
要是舅舅此事能成,欒天官豈會不開心?
舅舅讓他幫個忙,他也會答應吧?
寥謙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寥嘉沉默,不是他覺得欒信不會幫忙,而是:“建議倒是不錯,隻是你有無想過,這可能太為難他?”
用主上的話來說就是不要欺負老年機。
雖說欒信這些年反應是快了一點點,但也沒有快多少。吏部的事情本來就多,再讓他兼職左仆射要乾的活兒,他擔心老年機會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