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無法忍受,忍不住對前麵的師傅大聲抱怨起來,想讓他開得稍微平穩一點。
三輪車的柴油發動機轟鳴很吵,再加上山風呼嘯,師傅沒聽清我的話,隻是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因為口音重,我也聽不懂他說了什麼。
就在我準備再使勁兒拍幾下,讓他停車好好溝通一下的時候,侯三爺伸手把我拉著坐了下來:“坐下吧,他說讓你放心,他能開好。”
我下意識的坐了下來,片刻之後才回過味兒來:這話什麼意思?我讓他開平穩一點,不那麼顛屁股,他說他能開好,這對話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麵。
我聊的是舒適程度,他回答的好像是安全問題,這語言上的溝通就能相差那麼大嗎?
我想要跟侯三爺開口吐槽一下這種溝通不在一個頻道上的現象,接著忽然想到了什麼,這才掀開了上車後就被拉上了的後方車簾,朝著外麵望去。
隻一眼,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裡,也明白了為什麼三輪師傅跟我的溝通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此刻車子正行駛在一條窄窄的石頭山路上,山路頂多也就是比這三輪車再寬上一米左右的樣子。
靠裡側是一道高高的岩壁,上麵滿是人工開鑿的痕跡,而靠外側的方向,不遠處就是萬丈懸崖。
說萬丈有點誇張了,不過十幾米的高度是絕對有的,因為下麵就是湍急流淌的江水,此刻三輪車駛過,最外側有小石子被震動落下,在我們跑出去很久之後,才終於落入江水中,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隨即浪花就被江水所吞沒。
我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雙腿發軟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終於知道三輪師傅在安排我和侯三爺上車坐下的時候,為什麼特意安排我們分彆坐在兩邊,還要拉上後麵的車簾了。
這分明就是防止我們坐在同一邊的情況下,車子會因為重心不穩,一個不小心就搞得側翻了。
至於拉上車簾,那是防止我們這些外鄉人看到這麼險峻的道路,嚇得要下車不坐了,他的生意自然也做不成了。
侯三爺也注意到了外麵的情形,不過他比我淡定得多,見我臉色蒼白的坐回到位置上,笑著開口道:“這下知道厲害了?”
我坐在位置上,死死的拉著車棚的欄杆,不敢回頭看外麵的情形:“三爺,你一開始就知道?”
“知道那麼一點,不過這樣近距離親眼看,也是第一次。”侯三爺笑了笑,回答道。
“三爺你不害怕嗎?”
“等你修行到我這個程度,見到這種事情就不會那麼容易害怕了。而且現在的交通條件比以前強多了,你知道她當年加入小隊的時候,是怎麼跟我們講的嗎?”侯三爺的臉上露出了緬懷之色。
“怎麼講的?”聽侯三爺講過以前的故事後,我現在對當年發生的故事特彆好奇,因為從那些故事當中,我可以窺探外公他們那一代人所經曆的一切。
“當年在南疆戰場上,我們應對的是那邊的降頭師和邪術師,他們的術法跟蠱術是很接近的,其實算是同一個流派的兩個分支,術法上的原理都是相通的。我們北方這些征調過去,雖然能在實力上壓製對麵,可術法的邪門程度,還有變化上麵,都遠遠不如對麵。於是就有人建議抽調苗疆的蠱師過來,一起合作對敵。”
“蠱師一直都很神秘,不對外公開,哪怕是自己一個寨子的,也很少公開,絕大部分都是隱蔽的,再加上解放之後,對這種事情的態度一直是打壓的。現在臨時需要征用,又要去做工作,當時也是相當艱難的。”
“她說當時她們那裡也沒人相信,沒人願意站出來,但是聽了鎮上的乾部講了戰場上的情形之後,她們就義無反顧的站了出來。”
“苗疆的蠱術大多數傳女不傳男,因為女人屬陰,天然適合學習蠱術,男人隻有八字純陰的才能學會蠱術。而蠱術又因為傳承隱蔽,所以都是家族傳承,一般都是長輩女性會,姐姐妹妹全都學會了。”
“她有三個姐姐,兩個弟弟,四個姐妹一起跟著乾部出山,前來支援前線。當時她們幾個寨子總共出來了接近二十個蠱師,但是等到從山裡出來到鎮上,你知道還剩多少?”侯三爺說到這裡,表情十分凝重。
“啊?!又不是上戰場,怎麼還能出事?”我有些不能接受,在我看來,戰場上死人很正常,但是隻是從寨子到鎮上,怎麼就死人了?
“是啊,覺得不可思議吧,她們所在的山寨在崇山峻嶺之間,當初他們的祖先也是為了躲避古時戰亂進入其中,可以說幾乎沒有通往山外的正常道路,隻有在秋冬枯水期的時候,才會坐著小船出來,跟外界交通,當江水進入豐水期的時候,她們都不會出來的。”
“因為道路太過險峻,在天氣晴朗的情況下跋涉,都有可能掉下山崖死亡,更何況這邊的天氣多變,時不時就會有小範圍的降雨,更不要提在那種生產力低下的年代,人的營養不良,本身就很難有足夠的體力支撐長途跋涉。”
“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道路,也是國家乾部帶著當地人,先用炸藥炸開岩石,再刀劈斧鑿,一點點挖出來的山路,更何況當年我們國家還很窮,各處財政都在吃緊,根本沒有餘力改變這裡的情況。”
“所以,當年建議征調苗疆的蠱師,當地的村鎮乾部是冒著生命危險進這些寨子做動員的,有乾部在跋涉途中掉入江水之中,家人連屍骨都找不到,隻能用穿過的衣服做個衣冠塚祭拜。”
“同樣的,這些站出來的年輕姑娘,她們也是冒著生命危險走出山寨的,二十多個蠱師,真的到了鎮上的不到一半,她們姐妹四個,隻活下來兩個,這不到十個蠱師,等到戰爭結束回去時,就隻有她一個了。”侯三爺講到這裡,眼圈有些濕潤,說話也帶著鼻音。
“當時國家窮,哪裡像現在這樣,想坐飛機坐飛機,想坐高鐵坐高鐵,不過當時前線的領導在得知她的情況後,向上級打了申請,申請調用軍機把她和那些戰死的蠱師骨灰一起送回去。”
“我清楚的記得,當時她瘦瘦小小的,捧著她大姐的骨灰罐,跟在其餘戰士的身後,一步步走進機艙,唱著她們那邊聽不懂的山歌小調,我們去送行的人就沒有一個不哭的。”
“那首曲子她給我講過,叫招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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