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城。寬闊的街道上,在靠近李家商鋪的一處路邊,人群圍成了一個圈。
“砰”
如炸裂的西瓜般,砰地一聲後,鮮血四濺。
在眾人的慌亂中,那猩紅的血液帶著一股血腥的味道濺到了江臨的臉上。
他的長發披散,臉上有點點血液,他的腳下一片血肉模糊,那令人作嘔的味道一陣陣傳來,周圍的人看著這人間地獄般的畫麵忍不住嘔吐。
江臨就這麼肆意的站著,他張開雙臂,仰頭看向天空,一陣風吹過,眾人似乎見到了他那狂熱而血紅的雙眼。
這就是個殺神,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在大街上居然公然行凶,殺了李家的少主和六少爺!
“瘋子,瘋子啊,這江家的少爺得了失心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顫顫巍巍的說道,然後趕緊離開了這是非之地,怕江家的少爺又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李家,大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幾個明顯長期身居高位的人臉色陰沉,腦海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那把一直有人坐的椅子,今日卻空蕩蕩的。
沉悶的氣氛裡,一道壓抑著憤怒的聲音道:“現在滿城的人都在傳李家有兩個大人物被江家的廢物軟蛋給殺了,暗暗恥笑我們李家,這個仇一定要報。”
“江家的那個廢物暴起傷人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畢竟當了那麼多年廢物……總之,一定要這個廢物付出代價,不然我李家的臉如何放……”
……
“江家的廢物少爺殺人了,還一口氣殺了兩個,並且極致囂張跋扈。”
這是滿城的人都在傳的消息。
隨著事情的發酵,短短半天時間,整個青石城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當然一開始還能把事情說的八九不離十,隨著口口相傳,還有了李家有兩個更軟的蛋給江家的廢物墊底的版本……
儘管有著不一樣的說法,但所有人都隱隱覺得多年來沒啥爭端的青石城要有大事發生了。
……
江家,一個略顯昏暗的大殿內,穿著獸袍,裸露出古銅色肌膚的江季聽著下人的報告,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是卻可以從他握緊的拳頭知曉他此刻的心情,並不如麵上表現的那般毫無波瀾。
檀香的味道讓他靜了靜心神,他盯著燭光,思緒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青石城依著青海山脈而立。
十年前,青海山脈發生變故,大量的妖獸暴動,鋪天蓋地的妖獸衝出了山脈的邊緣,襲擊到了城內,給這座小城帶來了極其嚴重的傷亡。
在以往的曆史中,山脈裡妖獸的暴動基本上是有規律可循的。
當妖獸繁衍的過多時它們就會衝出山脈襲擊人類,它們沒有組織沒有紀律,隻有向前衝將人類撕碎發泄以及廝殺的本能。
這是一種自殺式的襲擊,更像是為了緩解山脈內資源不足的壓力而被迫攻城。
妖獸的攻城大概三十年一次,而且規模很小,最強的妖獸也不過是二品,與人類中的淬骨境強者同級。而青石城依山而立,氣候宜人,資源豐富,不乏超越淬骨境界的強者。
因此,以往多年曆史裡,這種妖獸的暴動更像是一場人類的磨刀石,用來打磨人的勇氣、智慧和毅力,甚至會有一些大家族的人會專門安排有天賦的青年才俊在妖獸攻城時過來曆練,為他們征戰的一生埋下廝殺的種子。
然而,十年前的那場災難給了人們狠狠地教訓,讓青石城的人明白: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所取得的報酬,終有一天會加倍還回去。
那場獸潮無論是持續的時間還是妖獸的實力,都遠遠超越了以往。不僅無數百姓死亡,就是一些修士也在那場災難中喪生。比如眉清清的父親眉玉書,江臨的母親支月……
乾燥的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腐爛屍體的惡臭味,令人作嘔。
精疲力儘的支月癱坐在石頭後麵的泥土地上,汗水順著她的臉頰一滴又一滴落下。
她淺綠的長袍早已破破爛爛,左腿處的破洞像是被利爪撕裂的,而腰腹空出的那塊像是被火焰灼燒掉的,後背那兒的衣服被長刀割成了兩部分,裸出了大片白嫩的肌膚。
雖然癱坐在地上,她的左手卻緊緊拉著一個隻有五六歲大小的兒童,這個兒童雖然也很疲憊,但是他卻強撐著困意警戒著四周,稚嫩的臉上卻寫滿了堅定。
“臨兒,來娘的懷裡歇會兒。”支月把江臨攬在懷中,她看了一眼四周,乾裂的嘴唇蠕動著,秀麗的臉龐上充滿了擔憂。
人類的強者數量遠遠比不過這次來襲的妖獸,組織的防線很快就被衝垮掉,妖獸肆無忌憚的衝進城裡,屠戮著手無寸鐵的人們。
江家作為青石城的大族,在發現妖獸暴動時立馬就與其餘家族一起聯合抵擋,在發現它們聯合的力量在妖獸麵前是如此不堪一擊之後,老族長果斷下達了全族撤離的命令。
若是以往以他們江家的實力,在逃亡的過程中雖不至於沒有人員傷亡,但絕不會傷筋動骨,畢竟手無寸鐵的百姓更多!
但這次妖獸攻城與以往不同,它們有首領!是在三品妖獸中堪稱無敵的存在——風雷銀血狼,它不僅實力強大還有著不輸於人類的智慧。
江家在守城時也殺了許多妖獸,因此風雷銀血狼命令許多強大妖獸追殺江家。
為了防止被一網打儘,江家老族長無奈將逃離的人馬拆分成各個隊伍。
在逃亡中,大量的妖獸不依不饒的追殺江家各路人馬,眉玉書先是為江臨一家斷後,江季又為了江臨母子斷後,至此現在隻剩下江臨母子二人。
“已經三天了,巫城的強者應該快追上來了,隻要再撐一會就好。”想到巫城,支月的心也是有了稍許的安全感,但隨即又擔憂起丈夫和眉玉書。
從一大堆人馬對寥寥幾個護衛再到隻有她們母子二人,支月的心中也滿是恐懼,但她不能將這種恐懼表現出來,她要保護好江臨。
看著懷中已經沉沉睡去的江臨,支月的心中彷佛又升起了勇氣,在逃亡的過程中江臨很懂事。
不僅沒有哭鬨反而要幫著她注意四周,也沒有抱怨要休息,這也讓她相信江臨日後肯定會成為一個有勇氣和擔當的男子漢。
“轟”“轟”
突然,大地震動了起來,支月抬頭望去,天空彷佛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火紅,一半白茫茫的。在這奇異景象中,一道人影緩慢飛起,隨著他的升空,這片天地的空氣似乎都凝重與熾熱了一些。
全身都被火焰包裹著的男子手持一把長劍,遙遙指向天空的另一麵,在緊張的對峙著。
雖然背對著支月,但她知道這人是巫城的城主,枷鎖境的頂尖強者!
在長劍指向之處,是一個扇動翅膀有著金色和青色毛發的猙獰巨狼。
這巨狼足有十米長,它粗壯的四肢線條流暢,讓人豪不懷疑它的爆發力。鋒利的爪子閃爍寒光,似乎能把一切堅硬的物體撕碎。
風雷銀血狼煽動著足有一丈多長的翅膀,氣流如狂風一般將下方的樹木吹的歪歪斜斜。它狡黠的眼眸四處轉動,像是在打量著獵物一般,剛才短暫的交手令它明白奈何不了眼前這個持劍的男子。
“嗷嗚……嗷嗚……”
它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了富有節奏的嚎叫聲,像是在下達什麼命令。
“汪……”
“噠,噠”
“哞……”
巨狼發出吼聲之後地麵上頓時有無數的嚎叫聲作為回應。支月不明白什麼意思,但她從巫城城主體表的火焰濃度可以猜出應該不會再打了,這令她緊繃的神經頓時放鬆了不少。
一刻鐘後,沒有發現任何妖獸的痕跡,自以為安全的支月捏著江臨的鼻子寵溺道:“臨兒,我們安全了,我們去找父親……”
由於疲憊還有點迷糊的江臨立馬清醒過來激動的問:“父親在哪兒啊……”
突然間,一聲嘶吼宛如驚雷般在他們的身後炸起,四處衝擊的音波將江臨震的短暫失聰,頭腦都昏沉了幾分。
支月驚恐回頭,卻看到一頭藍色巨獸睜著宛如燈籠般血紅的眼睛一步一步向她們走來。
支月臉龐瞬間蒼白,心情一瞬間如跌入河底。一品妖獸——藍吼。
………………
江季發現了江臨時,他已經昏迷了,小小的臉龐滿是血汙。
江季沿著痕跡追尋下去,通過一些寶物和現場的狀況以及江臨模糊不清的回答推測出了當時發生的事情。
支月明知不敵一品妖獸藍吼,當機立斷打算舍棄自己的生命拖住藍吼,但江臨不願獨自一人逃跑,寧願死也要和母親在一起。
支月無奈拗不過一根筋的江臨,隻能帶著他這個拖油瓶。於是年僅六歲的江臨親眼目睹支月為了保護他一次次被妖獸重創,最後連一隻手臂都被藍吼咬爛。
最後支月實在看不到希望,在逃跑中冒險施展障眼法後將江臨打暈放在了碎石堆裡,然後向反方向逃跑。
藍吼的智力不高,支月的反擊也給它造成了幾道鮮血淋漓的傷口,而且一個開元後期的修士帶來的吸引力又遠超一個六歲幼童,於是自然而然的追著支月而去。本就精疲力儘又身負重傷斷掉一臂的支月最終沒能跑掉……
災後,江臨憤怒自己的弱小,怨恨妖獸的入侵。他發誓要成為一個強大的人,滅掉天下所有的妖獸為母親報仇。他開始沉默寡言,瘋狂的修煉,訓練量比同齡人足足多了三倍。
支月的第一個祭日,滿身酒氣的江季在支月的墳前哭訴:如果江臨怕死一點能早點聽話早點逃跑也許支月就能活下來……
剛訓練完,一身疲憊幾乎是爬著到支月墓前的江臨聽到了,這時,他七歲。
此後,江臨一直覺得是自己的無知,不該有的勇氣害死了母親。在這種自責與悔恨中,他越來越懦弱,越來越害怕爭端,怕由於魯莽意氣用事再次引發災難。
他越來越膽小,越來越害怕,他開始減輕訓練。從一開始的自我欺騙到真的相信,他僅僅隻用了半年。
而青石城,自此多了一個膽小怕事,性格懦弱,被人欺辱也從不敢還手,臭名遠揚的軟蛋——江家少爺江臨。
江家,議事堂。
明亮的大堂內,香薰嫋嫋燃燒,這淡雅的香味令人心曠神怡。然而在桌子旁,江家的眾位長老卻眉頭緊皺,臉色陰沉的很,似乎有什麼事情讓他們發愁。
這時一個精神矍鑠,鶴發童顏,雙眼炯炯有神的老者敲了一下桌子,道:“各位對這次事件有什麼看法?此事關乎到我江家的生死存亡,還望各位不要具有私心。”
仔細看下堂內的座位,這個老者居然位於中央,連江家族長江季都坐在他的旁邊,可見此人的分量之重。
“太上長老,這次的事情我覺得沒什麼好討論的,這李家最近有些上串下跳,江臨此次殺了那個為非作歹的紈絝子弟和那個精於算計的六長老,正好挫挫銳他們的銳氣。
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把我們江家放在眼裡。應該大賞。”
這個老者的話聲剛停,就有另外一道陰沉沉的聲音響起:“江宗林,你怕是老糊塗了吧,江臨這次膽大包天,殺了李家的六長老和李少秋,這是滅族的禍事,你居然還要獎賞。
依我看就該按照李家的要求把江臨交給李家賠罪,如此才能免了我江家的禍事。”
說話的是一身灰衣,長臉長手,素來與江季這個族長不對付的大長老,在族長的爭奪戰輸掉後對江季就抱有更大的敵意。此次能有機會正麵打壓江季這一脈,他是斷然不會放過這一次機會的。
坐在江季旁邊的三長老江宗林撫著花白的胡子,聽到江宗原的話後,臉上毫不掩飾的露出鄙夷的表情:“莫非按照大長老的意思是要我們江家做個縮頭烏龜,息事寧人,賣子求榮獲得一時安寧嗎?”
大長老江宗原聽到三長老江宗林的嘲諷後大怒,一拍桌子:“江宗林你也不看看現實情況,要是我們江家實力遠超李家那自然殺了也就殺了,可是我江家如今實力比起李家最多隻是半斤八兩不分伯仲。
甚至還是有所不如的,如果這個時候開戰,我們江家可承擔不起這樣的損失!難道為了一時意氣就要葬送我江家在青石城的千年基業嗎?
你可彆忘了,青石城可不是隻有我們江家和李家,剩下的王家,莫家雖然不大,可聯合起來也是能撿塊肉吃的。我們現在拚不起,難道為了一個軟蛋,我們江家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嗎?難不成你是收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好處?”
“你彆血口噴人!”三長老江宗林大怒,正要反駁,卻見位於中間的太上長老抬了抬手,隻好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隨即狠狠的瞪了一眼大長老。嘴中默默說了句:“吃裡扒外的東西。”
那精神矍鑠坐在中間的老者看了眼江季後,江季若有所思恭敬答道:“大長老所言有理,我江家此時的卻不宜與李家開戰。
雖說我們兩家是世仇,曆來都不和諧,但李家的實力是實打實的,火拚下去,隻怕會兩敗俱傷。
但是正因為我們兩家實力差不多,所以李家定然也不敢貿然襲擊,因此斷不可做長他人威風的事。”
江季斷了斷,瞥了一眼大長老後又繼續道:“這個李鴻義雖說修為不怎麼樣,但是經營布局的能力是青石城首屈一指的,這些年李家就是有他的經營才逐漸發展起來,這次臨兒誤打誤撞殺了他,他們李家接下來一段時間怕是會衰落不少。
這對我江家而言,可是一件大好事。對我江家有功的功臣,難道要反手就賣出去,這以後江家的臉麵如何放,江家的族人會怎麼想,以後誰還會家族拚搏?
一旦交出去對我們江家的破壞是毀滅性的。把臨兒交到李家手裡,讓李家處理,這簡直是荒唐至極。”
大長老似乎預料到了江季會說什麼,臉上看不出表情,用眼神示意旁邊的矮胖老者。
這矮胖老者心領神會:“族長,你這麼說是因為江臨是你兒子吧?我們江家可承受不了李家與我們死戰的風險,為了一個不成器的子嗣,置江家大業不顧,這可不是一個族長該做的事啊!”
江季臉上怒氣一閃而過,旋即盯著這個矮胖老者,一字一句的道:臨兒雖是我兒子,但我一直以來做事都算公正,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我江家不敢與李家火拚,這李家同樣不敢與我江家死鬥,這是江家的危難時刻,希望各位長老把私人恩怨放一放。”
雖然江季語氣緩慢,但任誰都能聽到他平靜語氣下的怒火,哪怕下一刻暴起傷人,眾人也不會驚訝。
畢竟江季的性子可一直火爆得很,做了族長幾年後才有所收斂,這是要以前,怕是一個拳頭就已經砸下來了。
“江族長哪裡的話,同為江家一份子,大敵當前,自然一切要以江家安危為中心。”
……
一陣爭吵過後,那位於中間鶴發童顏的太上長老雙手一揮,議事堂頓時安靜了下倆,所有人都靜靜等待著太上長老的決定。
他沉默著,往四周掃視了一圈,目光自江季大長老等人身上一個個飄過,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心情十分不悅。
“如何處置江臨的事先擱置一旁,各位不妨先說下對江臨的看法,據我所知,江臨這次可是一掃以前懦弱性格,甚至有點過於凶殘了,而且還很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