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樓的第六層是一個類似私人俱樂部的地方。
那裡並無任何商品銷售,甚至吃喝玩樂樣樣免費。
但有資格進入其中的都是王都較有權勢的貴族子弟。
其中最有權勢的,自然是那石柱上立有雕像的大王子查理斯。
正是因為有著大王子的背景在,群星樓才能在這麼多貴族的窺伺下安然無恙。
否則這麼大一塊肥肉,早就被人吃乾抹淨了。
群星樓除了那六座雕像之外,經常會發布一些年輕人之間的對比排行。
有的嘩眾取寵,有的卻很有參考價值。
達克過去也算是王都的風雲人物,雖說年齡較小,但畢竟身份擺在那,便經常上榜。
當然他對這些玩意兒並沒有太大興趣。
過去的他一直都是三分鐘熱度,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攀比心有,但並不高。
今日豔陽高照。
縮在六樓的貴族子弟正在緊急會議。
從那輛馬車出現在貴族貿易區外的時候,這群人便得知了達克·迪蒙的歸來,一個個都有了應激性的反應。
其中反應最大的正是密德爾頓侯爵的小兒子約書亞!
約書亞今年十六歲,算不上大,但在這個世界已經屬於“成年”。
原本在戰爭時期,僅僅十四歲便算是“成年”,還是這十來年的相對和平才使得“成年”的界線往後拖了兩年。
而且時代的發展導致了孩童心智的提升減緩,“成年”的界線很可能還會往後再拖兩年。
但至少在現在,約書亞已經是屬於成年人了。
其父密德爾頓侯爵屬於戰時崛起的新貴,他雖然在威名上略遜於亞爾薇特,但也已經是極其強大的戰士,更何況他還是一名資深的戰略家。
這個世界的力量體係在魔導技術發展起來之前,主要是以魔法和氣為主。
魔法深奧難精,人類又普遍缺乏足夠的魔力支撐,因此便遠遠不如魔族。
為了與魔族抗衡,便開發出了唯獨人類能掌握的“氣”。
所謂的“氣”,是從人體脈輪之中激發出來的一種神秘力量。
魔法師認為“氣”在事實上其實是魔法的一種。
聖教則認為“氣”是“聖”的一種天生異能,經由世代傳承而潛藏在人體脈輪之中。
這兩種說法都有依據。
因為除了人類之外,魔族並無脈輪。
而“氣”的作用,實質上和部分增益類魔法的效果並無出入。
換言之,僅能用於強化身體。
人體有七個脈輪,這七個脈輪就是七個能量聚集點,主宰著人體不同的組織係統。
分彆是頂輪、眉間輪、喉輪、心輪、臍輪、海底輪和梵穴輪。
每開通一個脈輪,人類對肉體的掌控便能提高一個層次。
而“氣”的質與量也都會相應提高。
這七個脈輪,唯獨“梵穴輪”是位於人體之外,也即頭頂上方。
若能開通“梵穴輪”,便能將“氣”外放,形成極具壓迫感的“勢”!
足夠強大的“勢”,甚至能夠形成龍威一般的效果,對精神力較弱的對象進行集體鎮壓!
但即便如此。
“氣”的普及也隻是能讓人類在魔族的強攻下勉強支撐。
它的局限性非常之大,依然遠不如魔法。
更何況魔族天生體質強大,任意一個魔族強者的體質都不會比七輪全開的人類戰士來得弱。
人類為了提升上限,通常會兼修“氣”和“魔法”。
在魔導技術發展起來之前,純種人類最強大的職業便是兼修“氣”和“魔法”的魔戰士!
密德爾頓侯爵就是一名實力強大的魔戰士。
而作為他的兒子,約書亞也是一名魔戰士。
而且他在年僅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跟隨父親剿滅過為數不少的極端分子,是貴族子弟之中少見的實力派。
他的雕像能被立在石柱上,確實是憑借功勳換來的。
與之相反,去年上半年的達克·迪蒙除了是公爵之子外便一無是處,偏偏還行事蠻橫,囂張跋扈,被奚落嘲諷也隻能說一聲活該。
然而那天之後,約書亞就被密德爾頓侯爵叫到書房,徹夜長談。
隔天,從書房出來的約書亞便多了一絲城府。
他至今沒有強迫群星樓將那座雕像修補好,就是一種表現。
那是在等待達克·迪蒙的回歸。
他要從正麵,以光明正大的手段將其擊敗之後,再重新將自己的雕像立在那石柱之上,以洗刷汙名!
……
坐在沙發上的約書亞麵色嚴肅。
他這段時間雖然也有在皇家學院之中進修,但仍然有在留意達克·迪蒙的消息。
聽說達克·迪蒙在聖瑪麗安學院混得風生水起,已然今非昔比。
今天這一戰,誰勝誰負,還猶未可知。
“但那正好,如果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決鬥,便顯得我勝之不武。我密德爾頓家是依靠戰功崛起,掌控魔劍騎士團,戰時可以兵行詭詐,但日常行事必當光明磊落。以我之能,踐行家規。”
約書亞緩緩說道,消瘦的麵孔熠熠生輝。
圍繞其坐在周邊的貴族子弟們,雖是並未獻媚奉承,但也都紛紛叫好,滿口佩服。
實則那公爵之子過於傲慢,從不與其他人建交,甚至行趕人之舉。
在這座群星樓中,就算有想過與其貼近的,也都被拒之門外,便成了這般沒有一個擁躉的模樣。
不過以約書亞為中心的貴族,也僅有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隻是在旁說說笑笑,看戲吃瓜不嫌事大。
……
沒過多久,樓梯處傳來了腳步聲。
“來了!”
約書亞目光一凝,便是看向了樓梯口。
幾乎所有人也都停下了討論,目光瞬間往那一處地方聚焦。
而後達克·迪蒙,便如其所料的出現了在視線聚焦之處。
將近一年未見的這位女公爵之子,著裝嚴謹,金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麵上皮膚晶潤如玉,竟是比那些榜上有名的少女膚質都要好。
而其神色溫婉,氣質醇厚儒雅,一眼望去,如春風拂來,竟是讓人誤以為是哪家賢者子孫客串登場。
然而登上這六樓的那貴族少年,又確實是他們熟悉的女公爵之子!
此時不僅僅約書亞,幾乎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露出一絲愕然。
要說改變,將近一年的時間,每個人都會有改變。
像約書亞就變得成熟了不少,性格上也得到了些糾正。
但和達克·迪蒙的這份一眼可辨的變化相比,卻又差得極遠。
這便會讓人忍不住去想,到底是達克·迪蒙真正的脫胎換骨了,還是學會了偽裝?
二選一。
無疑後者更容易被人接受。
畢竟壞小子越變越壞,才是符合大多人心理預期的。
但如果是那樣,達克·迪蒙的難搞程度,恐怕會直線上升!
那些與達克沒什麼交集的人,便越發注意的讓自己變成小透明了。
而約書亞在初時的驚愕之後,卻是反其道而行,主動站了起來。
他周邊的擁躉也習慣性的站到了他的身側以及身後。
約書亞大踏步走向了樓梯口,對著此時的達克伸出了手。
達克盯著約書亞的臉龐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半晌後確認這應該就是被特裡娜的“勢”嚇壞的侯爵之子。
於是他伸手回握,說道:“約書亞·密德爾頓?”
俗話說,握手言和。
達克·迪蒙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大家握個手,互相恭維幾句,去年的事情也就揭過了。
之後無仇無怨的,舒舒服服的在這六樓坐上一會兒,再吃飯走人,豈不妙哉?
對於這種社交頻繁之地,達克·迪蒙沒有繞開走,已經是對自身定力的一種自信。
但約書亞卻麵色微沉,說道:“好久不見,達克。”
“是有快一年不見了。”達克縮回手,便是徑直從其身側走過。
而緊隨其後,歐若拉和特裡娜並行而至,那位堅強的女侍已經被甩到了最後麵。
歐若拉將雙手垂在腹前,雖略有膽怯,但還是好奇的觀察著四周。
特裡娜則全程無視周邊之人,甚至連冷眼都未瞧向約書亞。
約書亞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路邊的路燈,照亮了這三人前進的路。
當然他不可能就這麼僵立著。
畢竟在達克上來之前,他已經將自身的意圖直言了出來。
“等下,達克!”
因此他立刻出聲道。
達克這才駐足停下,轉身看他:“怎麼了?”
約書亞被他這純淨的大眼睛一看,不禁遲疑,就連原本準備好的台詞都換了一個語調說出:“是這樣的,我聽說你在聖瑪麗安學院學了不少,要不要切磋一下?就點到為止。”
可以說是非常友善了。
達克沒有感到惡意,便疑惑道:“可你不是魔戰士嗎?”
約書亞一時沒有聽懂,便道:“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達克便將手抬起,小惡魔獸立刻像小鳥一樣飛到了他的手背上,但並未踩實。
而後達克便道:“可我是魔導師。”
約書亞瞧了一眼那隻明顯是屬於惡魔種的使魔,心想著達克·迪蒙果然是惡魔本魔。
不過他對於達克的言語並未在意,當下說道:“魔導師確實是戰職者中的最上級,但我們魔戰也不是吃素的。”
說著他向前一踏,渾身氣機瞬間凝聚,體內六個脈輪同時滋生出洶湧澎湃的氣,而後直衝頭頂,竟是在頭頂之上的“梵穴輪”上形成了惶惶獸影!
那赫然是一種極其特殊的“勢”。
“萬獸之勢”徐徐展開,如萬獸奔騰,虎嘯千裡,氣勢驚人!
……
“這是?”
達克對“氣”和“勢”都一知半解,但也可以明顯看出,這約書亞已到極高境界。
周邊的部分貴族子弟被那氣勢凶猛的“萬獸之勢”震懾了精神,都是臉色慘白,連連後退,有的甚至瑟瑟發抖起來。
但這點“勢”,相比月之女神的神威,無疑如同兒戲。
達克隻稍微皺眉,便當是清風拂過,未曾有絲毫感覺。
已經身在其側的特裡娜倒是有那一瞬間產生了應激反應,但或許是看到少爺並未如她擔心那般被嚇到,她剛剛泄露出的“劍勢”也是瞬間縮回。
倒是歐若拉發絲之中的兩隻日月精靈被驚動,鑽出發絲,在其頭頂飛行。
部分識貨之人在看到那兩隻日月精靈的瞬間,便忍不住露出驚愕之色,不禁思考起這隨著達克而來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聖?
歐若拉在炎日精靈和冰月精靈的保護下,也未有感覺。
眼見如此,那約書亞釋放出的“萬獸之勢”都不由一滯,突然就沒了那一往無前的味道。
達克好奇道:“這氣勢,倒也驚人。但如果隻是這樣的話……”
“我是魔武雙修,未儘全力。”約書亞下意識解釋道。
但這樣一來,便顯得是他在懇求對方指點一般,頓時讓他的擁躉一片咋舌。
然而約書亞也算經曆過生死搏殺,在麵對強於自己的對手時,有一種天然感知。
他幾乎本能的意識到,一年前手無縛雞之力的達克·迪蒙,如今恐怕已經在他之上。
但大丈夫說一不二,既然發起約戰,就沒有反悔之理。
幸運的是,他好歹沒有將“決鬥”掛在口中,而是及時且明智的改成了“切磋”,那真是他今天所做的最明智的選擇……
這般思考之時,約書亞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這是未戰先怯,不禁臉色灰敗。
那“萬獸之勢”更是急墜而下,已經完全沒了一開始的洶湧澎湃。
……
這番明顯的變化讓圍觀之人都不禁驚奇。
這僅僅一個照麵,達克·迪蒙明明什麼都沒做,約書亞卻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怎就變成了一層乾癟的皮?
那些起先還想看這兩人如何收場的貴族子弟們,不禁大失所望。
達克更是看出約書亞已經沒了戰意,他不禁搖頭:“算了吧。難得有空,不如我們換一種切磋方式?”
“什麼方式?”
約書亞哪能聽不出這是在給自己台階下。
他不禁對於達克·迪蒙突然暴漲的情商感到了一絲驚訝,以及一絲深藏內心的恐懼。
一個人到底要怎樣成長,才能在一年之內完成這種恐怖的變化?
達克·迪蒙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鯉魚王突然變成了暴鯉龍——當然他並不知道鯉魚王和暴鯉龍是什麼,但並不妨礙這麼形容。
“走一局?”達克神色微動。
在學院的時候,他需要克己複禮,不能玩物喪誌。
但既然是放假,又是休閒時間,為何不來上一局?
……
於是現場氣氛陡變。
達克命那女侍取來一副固定棋子的魔導棋,便在六樓大廳鋪開。
魔導棋的棋盤擺放在一張玉石桌上,兩邊各有一圈沙發,可坐三人。
其餘想要觀棋之人也都自己搬來了椅子凳子,在邊上坐下。
但若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些人的神態之中都藏著茫然。
完全搞不懂一場好端端的決鬥戲碼怎麼就變成了魔導棋的切磋?
貴族之間的階級差距在這片區域內展現得淋漓儘致,有資格坐在桌子周邊的都是權貴子弟。
而順位較低的人都自覺的站著圍觀。
達克讓特裡娜放鬆神經,和歐若拉一起坐在自己左右兩側,便將棋盤擺正,對約書亞說道:“有下過嗎?”
“棋齡三年。”約書亞慎重點頭。
哦吼,還是個老棋簍了?
達克便提起了興致。
魔導棋雖說被冠以“魔導”之名,但本質上並不需要魔力驅動,具有普及的可能性。